孟稻儿已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她只记得的自己养的一对白鹅在那一年除夕之前相继病死。

    打从她记事起,那一对白鹅便养在她的院子里,是她最喜爱的宠物。

    别人高高兴兴地过节,孟稻儿却因不舍那对白鹅而过了一个黯淡无光的元旦。她对死亡最初的印象就是那对白鹅的离去,那种痛失所爱的悲伤和无能为力困扰了她很久。

    孟举人为了哄女儿开心,便答应等到开市时再为她买一对白鹅。

    孟稻儿好不容易盼到元旦过后开市的那一天,祝鹤回父亲的病情却忽然加重,孟举人抽不开身,不懂事的她纠缠不休,他只好令祝鹤回带她上街,并派了人跟着去。

    他们高高兴兴地出门,可寻遍了丰年街、春丰街和洛仓集市,皆没见卖白鹅的商贩。

    孟稻儿特别失落,低垂着头,一路上都不愿开口说话,平时她最爱的棉花糖也失去了吸引力。

    “我带你去洛秋门看看,保不准那儿就有。”祝鹤回看着失落的孟稻儿,恨不得给她变出一对白鹅来。

    “鹤哥哥,”孟稻儿想了想,“就算洛秋门那边有,它们也不是小君和小婵,不是么?”

    “把小君和小婵这两个名字给新的鹅,”祝鹤回不容置疑地说,“它们就会长得一样。”

    “真的么?”孟稻儿信了他的话,便振作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祝鹤回往洛秋门走去。

    结果才到那一边,便见好多人正围观一个男子拳打脚踢一个少年,大家无动于衷无一人劝阻,孟稻儿正要冲过去,却被祝鹤回拦住,“小孟你先在等这儿等着,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祝鹤回跑过去,不多会儿又折回,将了解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闻是为几个包子打人,孟稻儿气得小脸通红,刷地跑过去,站在那些落地的包子旁,鼓足劲儿呵道:“你快住手,这些包子我买了!”——

    如今回想起来,孟稻儿也不知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许,看到那少年拼死也不放弃地将手伸向包子和药的那一幕激发了她本性中的善良,那时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句话便脱口而出。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若不是今日这推车的大叔唤自己买鹅,若不是笼中装的正是当年在街上遍寻不着的白鹅,孟稻儿差不多已经将那一天的事情忘记。

    如今,望着这几只洁白的、显得有些无辜的鹅,她忽然猛地想起那个受辱的少年,明明他才被打趴在地过,站起来之后却给人一种虎落平阳的感觉,他的眼神中有藏不住的高傲。

    即便那时少不更事,孟稻儿还是能看出他对不得已接受帮助的厌恶感,从他下意识地掩藏自己受伤的手的那一个微小动作,她看出了少年的自尊和敏感。

    尽管最终他接受了自己的银两,多年之后再回过头去看,她才明白,那时自己虽是出于一番好意,可自己的自作主张、一厢情愿或多或少也伤了那个少年的自尊。

    她曾叫他到春丰街来找他,可过了那个春节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少年。

    也不知如今他是否尚在人世?

    瞬息之间,因为眼前的这一笼白鹅,孟稻儿蒙尘的回忆忽然变得清晰如昨,那一天,虽然最终心心念念的白鹅没有买到,但看着那个带药离去的少年,她对买鹅的执念忽然消失无踪——

    “姑娘,你要买么?”大叔又问了一遍,“你若是不买,我就要回家了。”

    “嗯,我买。”孟稻儿回过神来,答道,“我全买。”她对着那些羽翼未丰的鹅,微微露出笑,它们滴溜溜的、黑豆一般的小眼睛是多么无辜,它们一定不知道它们的出现到底在要将它们买下的这个姑娘的心头激起怎样温柔的回忆。

    “姑娘,我们买这么多白鹅做什么?”忍冬大惊,当时她还没有到孟家,自然不知道小小的孟稻儿出门买鹅遇到的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