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天早上八点多,宋稷早早就过来了,这天比较特殊,程丹久跟帮佣说了今天不用上工,是她自己开的门。宋稷风尘仆仆穿过前院进了客厅,拉开椅子坐下,说:“有没有吃的,给我煮一碗面?”

    “咦?来我这吃早餐了?”程丹久敏锐地看了他一眼,说:“你鞋子上的泥也太厚了。”她拿给他一双棉拖鞋,用拖把简单打扫了一下。再煮了两碗银丝面,铺上榨菜肉丝,煎两个鸡蛋,两人对坐而食,氛围一时很温馨。

    宋稷正吃着,韩铭带着韩绘素上了门,说要陪着她去见谢昆山,宋稷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就一直没吭声,安静坐在一旁吃着早点。很快,李瑾仪带着张明颐、张言诗过来了。几个人都围着餐桌坐着,程丹久给李瑾仪上了茶,自己也坐在她旁边。李瑾仪接过茶杯放在桌上,说:“你们这些孩子们,遇到难处怎么不找我,打算靠自己解决?”

    她拉过程丹久的手,说:“来,孩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别当伯母是个老古董,你从前的经历过去就过去了。我也是当妈的人,我家冰儿三岁那年不走丢,也就和你一般大。你要是不介意,就认我做干妈。我们张家,还有诗儿的外祖李家虽然落魄了,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九流的混混来欺负。”张家和李家在前清都是出过高官的人,多少还是有几分香火情,不是等闲的帮派混子可以随便欺负的。

    程丹久有些感动,没想到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就有这么多关心她的朋友,李瑾仪说的话充满人情味,让人很难不被感动:“张伯母,温知凡湖海飘零之身,能认您做干妈是我的福气。谢昆山的事,我要是能自己解决就先自己解决,实在需要您出面的时候,一定请求您的帮助,万万不敢让您蹚这趟浑水。”

    李瑾仪笑道:“谢昆山的事情我们再商量。你要是有意认我做干妈,等今天的事情了了,我们请上几位长辈做见证,把这件事定下来。”

    程丹久大大方方喊了一声:“干妈!我哪儿有不愿意的,今天真不用您帮忙。我有办法,您别操心。”

    几人拉拉杂杂聊了一阵闲就了中午,程丹久家的帮佣高嫂不在,一行人转移到附近的饭店吃午饭。

    饭店跟瑶台酒楼不远,一进去,里面已是几近满座,韩铭和张明颐叫了掌柜过来,说要包间。程丹久和宋稷往前几步走向厅内寻位,要是没包间就在大堂内找一处雅座也可。李瑾仪、张言诗和韩绘素在门口等着。

    “温小姐,难得又碰面了。”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程丹久转头过去,是之前碰过一次面的陈祥生,他穿着簇新的宝蓝色绸缎衣裳,戴着黑色帽子,旁边跟着四名高大的长随,看着是准备往外走去。突然他留意到程丹久旁边的宋稷,顿时生出了一丝忌惮的表情。

    “是陈老板,您这是赶着去赴宴?”程丹久小心地打了个招呼。

    “在这谈生意,下午去老谢那贺寿。怎么看你这样子,过会儿也打算去旁边的瑶宴酒楼?”陈祥生笑着问。陈祥生这人,看着江湖做派很浓,却并不讨人厌,讲话的语气威严中带着三分和蔼。

    “不去,只是和一众友人来此地用饭。”程丹久答道。

    “看来我跟老谢的赌约要赢了。我就赌你要随心所欲,哈哈哈……”陈祥生的话让程丹久脸色陡变。谢昆山是法租界第一神探,陈祥生是江湖帮派的大佬,这两人为什么拿温知凡这个小女子做赌?

    “陈老板说笑了,所谓随心所欲只是一句闲谈,世人哪里能真正随心所欲。不知谢老板为何为相邀小女子前去贺寿?”程丹久问。

    “可不是我给你使坏,老谢家的三姨太听说你在沪,特特让他邀的你,我在旁听到,就和他打赌你不会来。”陈祥生转动手上的戒指,闲闲地说。

    那还不是你火上浇油,谢昆山本来不一定很想请的,都非请不可了,不然哪里下得来面子。程丹久转念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她苦笑着说:“陈老板,你可害苦了我了,我只想退出伶界,安安生生过点小日子,您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哦?温老板艺冠京城,就此不唱多么可惜,我也是惋惜人才,才激将了老谢。”陈祥生笑得蔫坏,不否认自己曾在中间推波助澜。

    此时,宋稷开口说道:“陈老板,温姑娘已然打算不再唱戏,您可否代为在江湖上发布消息,让众位江湖人士不再为难她一个弱女子。”

    陈祥生看了他一眼,问:“这位是?”

    “我是青州宋家行三的子弟,姓宋,名稷,字谷农。家父在济南经营商号,伯父宋孟平在海关上任职。”宋稷向他拱手一礼。

    “这位陈老板,我干女儿如有得罪处,您请多海涵,还望您在谢老板处说情,还她一个清净。”李瑾仪隐约听见他们说话,她观察良久,认为这位陈祥生虽是江湖人士,却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于是上前来打个招呼。

    “还未请问这位夫人尊名?”陈祥生见她仪态不俗,开口更是客气了几分。

    “我是她干妈,前朝张中堂的儿媳,李宝章老先生的女儿,如今寡居在家,说起来都是过了时的人了。我这女儿刚回上海,不曾想认识了您这样的贵人,还请您多加关照。”见他客气,李瑾仪说话更是婉转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