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七年·密阁】

    一只雪鹰无声无息展翅滑过山头梢顶,那双黄金眼盯着山脚下的一座檐角。

    天色渐暮,月不见影,尽然山中旧雪未化,晚风向南,新雪却依然不依不饶将至。

    萧凌燕裹紧身上的狐裘,站在窗棂之前,看了眼窗下的拦马,将那一片被信令钉透的拜帖再次展开,当中一道狭长的缝隙将拜帖落名一分为二,上书:江陵府——徐元盛拜上。

    然而墨迹之外,还有一行不怀好意的朱红附字,与文人小巧玲珑的行楷全然不同,那飞扬纵横的笔画力透纸背,如信令亦仿佛直直扎透在心头。

    那人将临江府上神仙芙蓉膏里的玄机尽数剖开写上,其中曲折昭然若揭。

    白幡堂前,这朱笔没有给她留半分余地,萧凌燕既是堂前披麻戴孝的孝子,就不会不上那张乌帆船,再也没有回头路。

    房中十分简朴纯素,几上摆放的一碗羊肉汤面。一炷香前还是热气腾腾,此刻怕已成了嚼不烂的筋条。

    身后传来几声含糊的呜咽,连带有碰撞的闷响砰声,她攥紧手上无辜宣帖,愤恨回头。

    那狐假虎威的郡守正蜷曲在太师椅下,口中被塞满麻布,手脚反缚,眼中恐色满盈,蓬头垢面几乎认不出来。

    他一身锦衣官袍被尽数剥去,被随意丢弃在一旁,这寒气之中,只留了一身覆体的白中衣。

    徐元盛机关算尽,大约算破脑筋也没有算到,他与府上师爷这一出瞒天换日的计策,究竟为他人做嫁衣裳,成了一幅绝佳的金蝉壳子。

    直到门后传来几声脚步。

    惊措之下,萧凌燕走近徐元盛的脚步滞在半途,忽然将那拜帖掩在身后,背倚窗棂,紧紧盯着那人影晃动的门扉。

    吱呀——

    玄衣之人屏散身后,兀自蓦然敞开两道木门,那铺面而来的寒气撞来,叫萧凌燕向后一退,居然磕在了窗边。

    此人身配一把修长狠厉的鄣子刀,腰间蹀躞七事伶仃作响,那披风下是一幅玄金薄甲,撑起一幅孔武粗蛮的身躯,反手阖门,又卷起一道仿佛虎豹豺狼的腥风。

    “郡主。”

    他两手相笼,颇为客气地唤萧凌燕一声,亦是冷冷睥睨地上的徐元盛,如视草芥。

    萧凌燕并不因之受用,她慢慢转开步子,攥紧衣袖,一面始终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萧重璋,何故将我引来此地?”

    这衡山世子粗犷一笑,自顾自地上前在八仙桌上坐下倒茶,那小杯在他手中玲珑袖珍,杯上两只黄鹂翠柳,尤其与他虎口一道深疤相较,更显附庸风雅的刺目。

    他抚掌笑道:“前日临江王薨,本王不过前来吊唁,郡主何必句句机锋,倒叫我好不适宜。”

    “胡说。”萧凌燕将那一方揉皱的拜帖扔掷在几上,咬住银牙恨恨道,“你来我临江封地如此熟稔,所怀不轨之心,还需我点明”

    “郡主,何须如此咄咄逼人。”萧重嗤笑一声,凑近低声道:“你看,本王将你之仇端端正正地绑了来,还道是没有诚意么?不过一桩生意,郡主何不顺水推舟?”

    他二人同为封属郡王郡主,所怀心境却是大相径庭,萧凌燕细密地颤抖不停,心中仿佛被剜去一块血肉,只空洞地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