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叔离开后,来客一一辞别,江北涛没了方才进厅的昂然底气,秉持着最后一丝体面将众人送离府邸,一人一句临走时的调侃他无瑕应承,客人全部离府,他遣散府中家丁,拖在疲惫的身子朝回走。

    如今的威远将军府好比一只空壳,他上了年纪凭借旧时功勋拿着固定的俸禄,太平盛世武将无用,前途愁云惨淡非常。

    当年不少战友离世,这么多年过去朝廷断了体恤,营中将领只有他封官拜相,无论如何不能任府外众多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太难。

    府中不买下奴,除了过节来客招些家丁丫鬟撑撑场面,孩子们都懂事,不需照看便能将自己打理的很好,省下不小的一笔开支。

    今夜这么多事,实在折腾的太晚,庭院月辉如洒,他无比头疼的想着,等会见到女儿该说写什么,方才人多,他也是犯了浑,下那么重的手。

    鞋底踏上长廊,前头传来些吵嚷声,刘胜正拽着刘柳的衣领把人往前揪,后面跟着不知在嘟囔什么的小桃。

    他皱了皱眉,站定身子,三个人很快走到他跟前。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江北涛厉声斥责。

    刘胜松开手,满脸不高兴的把江贤劈了厨房门,吊斧子戏弄小桃的经过讲了一遍,他联合桃儿把刘柳锁在厨房的事,倒是提都没提。

    他向来跟江贤不对盘,逮着点事就添油加醋说江贤的不是,柳儿脸上一会青一会白,如果不是江北涛叫停,兄妹俩又要当场掐起来。

    桃儿低着头,唯唯诺诺站在旁边,这会倒是没了方才的厉害。

    前不久,曲青铎拜入曹王殿下门中,府上花费缩减,每月还能收到他勤工俭学寄回的补贴,银钱方面阔绰不少。

    林夫人母女俩身子弱,常有些风寒咳嗽,收个勤快丫鬟做事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江北涛不希望府上因此家宅不宁。

    三个人随后跟着江北涛去往大厅,厅里撤了宴桌菜碟,布置恢复如常。

    趁着江北涛离开的空档,江贤回了趟房间,再回来时抱着已故江夫人的牌位,摆在大厅主桌上。

    林夫人粘稠的视线亦步亦趋跟着江贤,她数次欲言又止,终于等江贤落座,找到机会开口。

    “这阵子苦了你这孩子,双儿也不知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遇上你这贵人。”她接过林静双拿来的伤药,江贤默不作声拢上袖子,手腕血痕暴露在空气中。

    药棉擦过伤口,林静双在一旁打下手,余光瞥见伤口,她浑身发凉,模糊的血肉翻动,一股恶心直涌上喉头,忙偏过头不敢再看。

    “双儿你也是,江贤替她受了这么大的罪,子叔是她自幼订婚的未婚夫,鬼迷了心窍,他的求亲你能接受?”林夫人语气当真生气。

    林静双从小到大没听过重话,嘴一扁就要落下来泪来:“他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他求亲我也没说答应,哪里就鬼迷心窍?”

    “你说的什么话!”林夫人加重语气,瞥了眼江贤的方向,她低垂着眼睛,浓长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鸦青,却是一字不发。

    “贤贤,你知道她从小就这样,心里多难受嘴上也说不出来,你千万别放在心上。”林夫人包扎好伤口,拍着她的肩膀满面愁容。

    林静双是没说答应,今日过去,京城望族眼中,她已经是黎子叔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江贤还是不说话,探出另一只手,那只手腕上打着近乎完美的纱结,精致漂亮的程度与林夫人草草打出的结,宛如天上地下。

    林夫人尴尬笑道:“不愧是大理寺的医师,不是我这平庸妇人可以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