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为曲青铎抚平衣襟领袖，眉眼弯弯，似为他如今意气风姿感到高兴。
唐晦不自觉抚上衣襟，指尖触到一片冰凉，蚕丝束领缠绕在脖颈一圈。
自神农谷捡回一条性命，为了遮掩这丑陋又屈辱的伤痕，这幅着装再也没离开过他的身体。
生于皇室，伴他长大，可称为青梅竹马的公子小姐何盛其多。
十六岁大军出征前夜，也有如此纤纤玉指为他捋袖正襟，绵绵情意相许半生。
待他前脚刚离秦京，便迫不及待收匣嫁妆，嫁于他那尊贵储君亲生兄长。
两面三刀之人，善于伪装虚荣至极。为保荣华地位，视亲生骨肉为铺路棋子，到头来阴险构局，丧心病狂。
窗下，曲青铎拎走白衣女学肩上包袱，被女学扭住包袱一角扯回自己肩上，摆正包袱摆，她释然一笑，拍了拍曲青铎侧肩，似是结束了谈话，催他回去。
女学示意他看酒楼高窗，两道目光齐齐扫上镂窗，唐晦暗晦目光与之空中相撞，他未曾躲闪，却有一瞬偷窥被捉的慌张猝然闪过。
他对这个新收的徒弟并无兴趣，曲青铎天赋异禀却无法令他多作关注，可现在他的的确确站在此处观察了他们许久，还反被发现。
只那一眼，女学平静移开视线，朝曲青铎摆了摆手，纵身没入人群如潮中，没一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街道摊贩叫卖不断，背着大包小包诸多行人来去匆匆，人间烟火，俗世尘埃，转瞬间唐晦兴趣全失，笔刀篆刻出的冷漠双眼敛下眼睫。
待曲青铎送别江贤，转眼再看窗户，刻着镂花的窗面已然垂落闭合，风吹不动。
办完一天的事，天至昏暗时，唐晦方摸到曹王府的大门。
层层黑纱蒙上穹顶，墨蓝四方天色，唯独树梢一弯轮月朦胧溢彩。轻纱夜雾里，曹王府与名震四方的大理寺并肩矗立。
曲青铎勒着缰绳归还大理寺马车，月光穿透云雾，降霜一般铺散在蜿蜒长街。
刻着大理寺三字的巍峨门匾下，几个体格魁梧的官府汉子并排坐在台阶上唉声叹气，各个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曹王府门前的空地上，一辆琉璃马车安安静静停在薄雾之中，车帘珠鎏玉坠随风轻摆，赫然是太子府的标志。
曹王不喜吵闹，长孙殿下多年寄住王府，不喜活人。府上不设下仆，洗扫杂物都是大理寺派人轮流当值。
每每太子入府拜访，曹王殿下必会心意不快，王府内掀起的狂风暴雨能接连席卷数日。提刑当值难免会碰上主家，殿下看谁都不顺眼，一顿非人的摧残说什么也躲不过。
这样的日子长了，大理寺诸人草木皆兵，见自己家门口有马车路过，都得心惊胆战好一阵子。
对于即将明日轮值的提刑来说，今夜注定又是个无眠之夜。
明室亮堂内，三两家仆弓腰低头侍奉在屋柱上垂吊的流苏轻帘后。
堂前铺着张长长几案，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亭亭如盖端坐几案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