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执是家中长子,从小就被要求为人谨慎,办事沉稳,不能任性,要有长子如父的自觉,所以他向来话少,因为说多错多,也很少与谁交心。就算对自己的几个弟弟,也很少说出真心话,倒不是不信任他们的为人,只是担心心直口快的几位弟弟会不经意间在外人面前提到自己,万一说出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麻烦就大了。

    对发妻单绣绢,徐执平时和她也不怎么交流,最多就是单绣绢聊一聊自家儿子女儿、街坊邻居的轶事、自己娘家的轶事时他时不时搭一两句。徐执想,自己的一生恐怕都得这么度过,连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都很难拥有。

    他对徐涯说教着,完全没去注意徐涯的表情。其实徐涯对每回过来都要被徐涯啰里啰嗦的教导一番早就烦不胜烦了,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太喜欢过来徐执府上的原因之一。

    “我去看下那两个小崽子,就先失陪了。”徐涯利落的转身,飞快的从徐执的视线范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留在书房的徐执叹了口气,举起书本,又继续读了下去。

    徐涯来到后院,苍苍和徐虎已经吃完甜羹。苍苍见了徐涯,立马就快步奔过来。

    “小虎子,去把你家里的纸鸢拿过来,今日风力不错,可以放放纸鸢。”徐涯还记得要给苍苍放纸鸢,他使唤徐虎做事那是得心应手,“挑个最大的,我记得你有个纸老虎的。”

    纸老虎的纸鸢是徐虎去年生辰的时候单绣绢特意为他做的,徐虎喜欢得不得了,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放,就怕弄坏了,没想到徐涯竟然一来就点名要拿他的宝贝哄苍苍开心。

    徐虎其实是不太情愿的,但又碍于面子,不想让苍苍和徐涯觉得自己小气。他站在原地,陷入沉重的纠结,徐涯见他半天一动不动,又问了句:“怎么?风太大你没听见么?”

    徐虎只得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己屋里去把纸老虎的纸鸢翻了出来。

    单绣绢虽然生于将门,但舞枪弄棒的事情也只跟男孩子有关,对她一介女子来说,她要做的也就是绣绣花,做做女工。单秀娟的这个纸鸢做得非常好看,也非常精致,甚至比徐涯让人在外面买的还要好得多,而且那个老虎画得也很生动,活灵活现。

    “你……你要小心,不要弄坏了。”徐虎把纸鸢递到徐涯手里的时候还特意嘱咐道。

    徐涯拿着纸老虎纸鸢,攥着棉签,只是轻轻一松手,纸鸢就腾空而起,飞在了半空。苍苍仰起头,看见纸鸢随着徐涯放开棉签越飞越高,离自己越来越远。徐涯把棉签送到苍苍手里,让她试着去放纸鸢。

    风力很大,苍苍拽着棉线还被往前拖了两步。徐虎紧张的看着苍苍,生怕她一下没抓稳纸鸢就飞走了。

    纸鸢在天上摇曳,苍苍在抓稳了棉线后,渐渐露出了笑容。

    这种感觉很难言喻。从前在代国的王宫,她能活动的范围只有那座冷宫。冷宫很小,背阳,很阴冷,院子也不大,甚至还没有她现在脚踩着的徐虎家的院子大。有时候她能看见其他人放纸鸢,纸鸢飞得很高,高到她在冷宫里也能看见。

    她看见燕子的纸鸢越升越高,高到在蔚蓝的天空中只剩一个很小的点,然后再一点点的被人收回。

    那时候她会想,如果绳子断了,纸鸢是不是就能飞走了?是不是就能飞出这个犹如牢笼般的王宫了?

    可苍苍的冷宫没有地方让她放纸鸢,那些服侍她的宫女也不会陪她玩,她只能用简单的纸张和树枝拼凑出一个简易的纸鸢。但这种纸鸢放不起来,她拽着棉线来回在院子里奔跑,唯有这样,纸鸢才能在空中飘荡一会。

    直到今天她才终于真正的体验到放纸鸢的乐趣。

    苍苍玩了一会,见徐虎站在旁边紧紧盯着自己手里的棉线,以为他也想放纸鸢,于是打算物归其主,把纸鸢还给徐虎。

    徐虎见自己的宝贝终于要回来了,一个兴奋不已,想要抓住棉线的手一抖,跑偏了,而苍苍以为他已经接过棉线,一松手,眼前的棉线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三个人同时抬头,天上的纸老虎被大风带着朝前飞去,没过一会就不见踪影了。

    苍苍望着纸老虎消失的方向默默的想,它终于自由了。

    徐虎哑然,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再看了看早就没有纸鸢的半个影子的天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