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虽然他闭着眼睛,眼梢却不自觉细细挑起,这是在侧耳倾听的状态。

    有些人虚伪得很,让他厌烦,可这个人明明率真,却要装伪。狡猾地毫不遮掩。

    这就更有趣了。

    谢映之倾身俯在他肩头,声音轻缓如风过林下,“安阳城头,主公一箭射杀了匪首。当时手也颤了。”

    萧暥!

    周元绍,那是他第一个射杀的敌人。当时那厮想用摄魂箭暗算魏西陵。

    那一箭几乎是本能的,来不及思考就放了出去。

    杀人之后,他的手颤抖地都拿不起弓,脸色煞白。可原主戎马半生,怎么可能拿不稳弓?

    谢映之轻飘飘收回手,点到即止。

    萧暥眉间渗出了冷汗。

    当时城楼上只有他和刘武。

    草草草,果然是刘武!这位仁兄,可是有一说二的主!

    萧暥抱紧他的马甲,其实事到如今,连他自己都早就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了。

    也许是他在这个躯壳里呆得太久了,原主的记忆惊心动魄,每每刻骨铭心。而萧宇的回忆却平淡如水,渐渐就忘记了。

    如果他是萧宇,不会对阿迦罗下如此狠手,不会下令广原岭的匪军劫掠北狄部众,逼他们自相残杀背井离乡。

    乱世中虎狼环伺,他若不够狠绝,被屠戮的就是他们的士兵和百姓,谋国谋身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如今萧暥这个名字不仅是他的狐狸皮,他需要这身坚硬的铠甲,无论如何不能被扒下来!

    还有,好像他才是主公罢?哪有主公被自己的谋士压在身下逼窘到装死的?

    萧暥不服了,刚想反身压回去,就听谢映之道,“可是主公最后还是回大梁了。你放不下家国社稷。公侯府的人都这样。”

    萧暥顿时噎住了,等等,公侯府的人,还有谁?魏西陵?

    他有点懵了,所以谢映之这是怀疑他呢,还是相信他?

    谢映之轻叹道,“你不容易。”

    这话猝不及防地说得萧暥心中五味俱全。这两年风霜雨雪艰苦曲折忽然就释然了。

    他睁开眼睛,刚想翻身而起,忽然眸底就是一寒。

    他来不及细想,一手揽过谢映之的腰身,往床榻边一滚。

    榻板震裂的刺耳声响中,两把白森森的刀刃破土而出般骤然穿透床榻,将他们刚才躺的地方刺了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