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傍晚,旧燕巷,一道日晖越过墙头,脱落了一层阴影。

    旧燕巷,一听这名儿,就感觉是条天生丽质的小巷,可以自动脑补出烟雨蒙蒙的画面,闲来无事,在下雨天走到巷尾,没准还能碰上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可这巷跟“天生丽质”八竿子打不着,一条窄路,被两排筒子楼夹在中间,低头一看,石板犬牙交错,抬头一望,遮雨板参差不齐,电线电缆密密麻麻,像电力公司在空中织了张网。

    筒子楼底部全是门面,餐馆占了一半——豆皮味,炒饭味,螺蛳粉味,混合到一起,五香俱全,直冲墙头,油烟差点没把墙身给熏成热干面色。

    不过这条巷虽然长得寒碜了些,但并不偏僻,位于市中心,往外走几步,便豁然开朗,街道和车流相映成趣,巷子对面还开了超市和鲜花店,每天水果花卉往外一摆,一下子拉高了方圆一公里的整体颜值。

    来珺每天下班,会经过旧燕巷,不过她从不停留,步履匆匆地在巷中一晃,便转进了街边的超市,顺路买些蔬菜禽肉,回家做个晚饭。

    但今天她的路走得并不顺畅,路过一家美甲店时,一个身影忽而飘到她身边,在她耳边神神秘秘道:“妹子,你最近血光之灾,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来珺走这条巷子已经快三年,虽然没仔细逛过,但知道沿路有开发廊的、美甲的、小吃的、诊所的、网吧的、小旅馆的,可谓是覆盖了吃喝拉撒的方方面面,可她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算命的!

    按理说算命师掌握奇门异术,身娇体贵,理应在铺子里安然而坐,等着虔诚之人前去虚心讨教,但现在居然亲自出来拉客,行业惨淡可见一斑。

    不过来珺从来不信这些,别说是“血光之灾”,就算说她有“血流成河之灾”,她也不想搭理,只想快点回家做杯水果奶昔,一杯下肚降降这大热天的躁气。

    所以纵使算命师傅亲自出来拉客了,但来珺还是没给好脸色,睬也不睬她,自顾自赶路。

    没得到回应,那算命师也不气馁,又飘到来珺身边,和她同速前进,卖力地推销服务。

    “我这儿啊相当便宜,一次才800,保证药到血除,还包售后,你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微信敲我,还能参加朋友圈的算命抽奖活动!”

    来珺本来都懒得看她,但她凑到了身前,想忽视都难,还举着个风铃般的玩意,下面绑着六枚铜钱,随着她的动作左摆右晃,快晃出一首野生disco。

    那女人见来珺迟迟不搭理,知道她不信,便指了指风铃,拿证据说话:“我可不是口说无凭的主儿,看到这铜钱没?这叫金钱卦,大到气象天灾,小到母鸡下蛋,我都可以测,你不信就随我到店里坐坐,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掐指如有神’!”

    说话间,女人一直将金钱卦举起,与来珺的目光平齐。来珺面无表情看了一阵儿,目光转向了她本人,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只见她顶着脸大浓妆,又厚又重,完全看不清五官,风往她脸上一吹,似乎都能染成白色,污染指数直升。

    别人化妆是遮瑕增靓,她化妆是想把整张脸糊上,直接化成个生旦净末丑。来珺看得扎眼,恨不能泼她一碗卸妆水,顺带再帮她修个眉。

    可这女人顶着脸“京剧”妆,却混不在意,甚至相当嘚瑟,走路都带风,“你最近这个血光啊,又闪又亮,都快赶上救护车的警笛了。我大老远就瞅见了,专门赶来提醒你。这血光之灾呀,通俗点说,就是灵异掉血事件,得重视起来!”

    这女人一开口,就是一股子忽悠人的神婆气息,比陈年老酸菜的味儿还浓。

    来珺仍旧一声不吭,实在不想浪费唾沫星子去搭理她,又开始往前走,权当身边是只嗡嗡叫的蚊子。

    可这女人却毅力惊人,一路跟着她,以她为中心做圆周运动,时而吊在她身后,时而蹦她跟前,怎么甩都甩不掉,还嗡嗡嗡个不停。

    “妹妹我这是为你好啊,你看看你,又年轻又貌美,走路姿势还那么婀娜多姿,要是掉了血,你爹妈该有多心疼啊!”

    来珺穿着粗跟高跟鞋,突然脚一崴,身子向旁歪去——被她这么一说,突然间都不会走路了。

    趁这会儿功夫,女人一个箭步窜到她身前,“是不是嫌贵啊,那我给你打个八折?”

    来珺正了正身子,绕过她继续前进,步子越来越快,堪比一场竞走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