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酒会上的比斗并不是毫无意义,虽然看上去既显得意气用事又充满戏剧性,但实则参与的双方远比旁观者还要来得清醒:他们对其中蕴含的深意心知肚明,也知道这一场胜负输赢背后意味着什么——酒会之后,远野薰与贝克曼就跟集团的人进行了好几次面谈,具体内容除了当事人双方以外无人得知,但显见的后果是他们又变得忙碌起来。

    等到她终于有时间打电话问候异性友人的时候,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喑哑,还带上了一丝鼻音。她轻轻挑眉,打断了对方的寒暄:“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有,”手机那边的人轻描淡写的答道:“我可是职业运动员啊。”

    “职业跟生病可没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啊。”远野薰一脸的似笑非笑,根本不买账,“用这样的声音来骗人是没用的,怎么样,严重么?”

    幸村精市只好老老实实答道:“是有一点,不过并不严重。”

    “这样啊,”远野薰想了半圈,发现自己词库里居然没有什么能用来慰问的字眼,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心想原来这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个新鲜事。她这样想着,一边就非常耿直的柔声安慰道:“这样的话,那就多喝开水,少吃辣椒,注意休息吧。”

    这样的嘱咐成功让那边的声音沉默了一下,然后远野薰就听见幸村精市低声道:“这话听起来真是敷衍得很啊。如果换做我来说,你一定会说我太直男了。”

    远野薰微微一怔,不禁失笑:“你在说什么啊……我难道不是在关心你——哎呀,哎呀,”她忽然叫起来,眉梢扬起,一股子笑意猛然迸发出来,“——你这是,在撒娇吗,幸村精市?”她带着点儿不可思议的笑着追问道:“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这一次的沉默就愈发久了一些,“……我没有。你这样胡说,我可要挂电话了,”电话那头的人这样说道,一向文雅柔和的语调里显出些藏不住的恼羞成怒,“认真的。”

    远野薰几乎要笑出声来。如果不是声音没变,她险些以为是打错了电话——看来生病与醉酒一样,也能让平时那样优雅从容成熟稳重的人变得格外不同起来。不过这样很可爱,她笑微微的想,一边不动声色的柔声安慰道:“好吧,是我不对,我道歉。我抽时间来看你好不好?”

    只要她愿意,她是很懂得如何用似水柔情打动人心的。于是那边的声音就柔和下来,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算了吧,你最近很忙,别累着了。”

    话是这么说,但那语气却明明透露出完全相反的意思。远野薰连眉眼都舒展开来,微笑道:“不至于,看望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好吧。”手机那头的声音里就带上了不自觉的笑意,“我随时都可以。”

    “那就后天,我一整天就都有空。”远野薰笑着定下了时间。

    等挂上了电话,她就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即又多多少少感受了一丝牵挂——她不禁楞了一下神,我居然也会开始担心一个人,这可真是有趣啊……她带着点儿奇异的超然态度审视内心,然后沉浸在这种完全新奇的体验中微微出神。

    这神情是如此微妙、以至于她的经纪人一见之下就不由得叫出声来:“嘿,你怎么了,亲爱的?中邪了么?”一边还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远野薰没做声,顶着一副深思的表情盯了他半晌,直看得他心中发毛,才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可不就是中了邪么——中了……的邪——”一边哼笑着施施然走了。

    留下贝克曼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姑且不管是中了哪位神祇的邪,工作还是得继续。第二天远野薰就与经纪人一道出席了一场颇为重要的酒会。上流社会的场合总少不了彬彬有礼的英俊绅士与锦衣华服的美丽女士,即使对交际不感兴趣,就着这群精英人士的容貌风度也是勉强能打发时间的。

    这原是远野薰的经验之谈。可约莫是胃口被某位先生养刁的缘故,没有那个人在场的酒会,让她觉得格外无聊,几乎像是在被人谋杀生命那样难捱。她的态度就在礼貌之外显得冷淡起来。

    “这里就这么令你无聊吗?”经纪人先生保持着微笑压低声音:“好歹笑一下啊。”

    远野薰轻蔑的挑了下眉毛,“你这是在跟艺术家讲人类的规矩么?”

    经纪人嘴唇动了动,到底懒得再说什么。

    算了,随她去吧,贝克曼面无表情地想,艺术家甩脸子算得什么大事么?当然不算,正好相反,他们周围的人就吃这一套,还吃得很高兴。

    就在他这样自我安慰的时候,突然听到身边的人笑了起来,那声音里流露出的笑意是如此真情实感、以至于引得附近好几位年轻绅士情不自禁看过来,“哎呀——是我看错了么?这不是我们的后辈先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