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浪漫小说网>穿越历史>怦然心未动 > 第九章 针对
    遗憾我越是期待元旦快快来到,日子偏偏过得比蜗牛爬行都满。好不容易挨过了三四个日夜,我的好梦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给打破了。对,是好消息,绝对的好消息。娟子获得了年度奖学金一等奖!我又压抑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自豪自信也秒蒸了。什么诗人、作家、书法家?在娟子这个年度奖学金一等奖获得者跟前简直就是个屁!我还凭什么自豪,凭什么自信?那么,元旦献吻仪式还搞不搞?我可是喜烛都准备好了呀!

    偏偏这时,新差使来了。新年将至,团委不再出面组织大型集体活动,只以团委的名义向元月出生的团员发贺卡表达生日祝福。小花把任务全权交给了我和娟子,特别强调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事后结总报销。其实,这差使也就买贺卡需要花钱,但买贺卡是花不了多少钱的,只是填写贺卡需要费不少时间。说也奇怪,向来工作热情主动的娟子这回仿佛完全变了个人,既不热情更不主动。我找她谈工作,连我也待搭不理。我就生了气,心想这工作本没什么了不起,她不高兴干就算,我自己来。但我一上来就遇到难题了,买贺卡要钱,我没钱。我手头上本就没有几个零花钱,偏又特喜欢买书,几乎每月都提前好几天就把爹按月寄来的零花钱在书店挥霍殆尽了。贺卡没钱买不来,又赊不得,找小花哭穷诉苦又太没面子,只好去借钱。去找娟子借钱。娟子奖学金刚刚到手,肯定有钱,何况这差事还有她的一份呢!去找她借钱名正而言顺。

    “不借。”娟子很干脆。她正在公用洗漱间洗衣服,语气像空气一样冷飕飕,也没看我。这实在令我太意外,她没吃错药吧,怎么这样对我?不过,我到底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而且她正在忙,就站在原地耐心地等。“老站这儿干什么?”她的语气依旧冷。“看你洗衣服啊。”“烦人!”她端起洗衣盆就走。我急忙跟上。她走回了宿舍,我跟进了宿舍。她到阳台上晾衣服,我在她身后看着她。衣服晾上了,她坐在床沿上休息。“快点借我好不好?时间不多了。”我哈着腰,陪着笑。她不说话,也不看我。“真的时间不多了,明天就元旦了……”“那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干啥?”“你还没借我啊。”“不借!刚才不说了吗?”“可是……我没钱,有钱我还借吗?”“那就去借啊,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一直哈着腰,陪着笑,她的话一直冷,也始终没看我。我说过我是个极有性格的人,有性格的人不会在人前点头哈腰。我也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点头哈腰过,包括向来严肃的我爹。但我今天向娟子点头哈腰了,而且当着她所有舍友的面点头哈腰了。其实,我真不想这样,这样有损男人的尊严。但我又不能不这样。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秦琼卖马、子胥吹箫不都因为陷入困境不得已而为之的吗?我没钱去办差,我也面临着困境,我没有马卖,还不会吹箫,我能怎么办?可是,任凭我如何哈腰赔笑,到底没有换来娟子一句肯定的答复。“就算求你了好不?就算帮我个忙好不?我不是讨钱,我是借钱。”我语气近似乞求了。“知道你有多烦人吗?”娟子呼地站起来,抬脚就走,一直走出房门,嘭一下狠狠地把房门关了。

    娟子甩门而走,我尴尬了。“你真的急用钱吗?”躺在床上正在看书的阿月坐起来。“是的。”我说。“人走了,你还不走?”躺着的阿红也坐起来。还是快点追你的女神去吧。”阿月伸个懒腰又躺下。“唉,真是可怜呢!”阿红摇着头,“先生,你找的人走了,不要赖这里了好不?走吧走吧,这是女生宿舍。”阿红说我可怜,我顿时羞惭不已。是啊,阿红这话是不太中听,也不够友好,但她说的是个理啊。我要找的人走了,我还赖在这里干什么?有意思吗?可我没有台阶下啊!我好歹得找个台阶下啊!踌躇未决之际,阿红又说话了:“你真可怜。你可怜不是因为你借钱。”这可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了。我可怜不是因为借钱,那是因为什么?因为借钱被拒?因为不仅被拒而且反复遭人打脸?太对了!太直接了!简直一针见血!我确实是有给人反复打脸的感觉,我确实是够可怜!岂止可怜吗?反复给人打脸,却还对人哈腰赔笑,我不一直在犯贱吗?“谢谢!”我对阿红说。我必须对阿红说声谢谢,因为她只说我可怜而没骂我犯贱!

    我再没有勇气在原地站立哪怕一秒钟,我惶然木然地拉开房门,一步迈出,娟子回来了。“快请帮帮忙吧。”我强挤出一脸笑来。“就是不借。”她说。但这一回她似乎笑了,笑过之后,就嘭一下把门关了。那嘭的一下特震撼,把我都震呆了。但呆立门外的我没有立刻走开,我要调整一下心情,我需要调整一下心情。此时,我感觉周围的空气已经凝滞。我感觉我的身躯成了一具空壳。我的心里一片茫然。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唯一的知觉是委屈,委屈得特想哭,放声一哭。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不流了,只有一滴泪在从心底无声地流出,从心底的一条裂缝中无声地流出。我感觉我的心裂了。大家都知道,我这只土鳖的心是颗玻璃心,非常非常脆弱,属于绝对的易碎品。所以,我必须调整一下我的心情,以确保那颗已经受了伤的脆弱的玻璃心不致碎成一地碎片,确保我能平稳地走出这栋宿舍楼。

    我承认我那可怜的玻璃心受到极大伤害了。为什么?娟子为什么如此毅然决绝地不给我一点面子肆意践踏我的自尊?这个为什么我想了好久,但一直想不透,于是就一直想,于是就越想越多。一直想,我是想尽快给自己一个交待,到底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冒犯到了她。可是,我想了整整三百六十圈回来都确信不曾做错了什么。那么,就是她的原因了。于是我就不平了。于是我就一遍一遍地把借钱的过程来来回回地捋,越捋越不平,越捋越羞愤难当。那个过程可是足足半个小时呐!我全程哈腰赔笑,我全程说好话,我已经够低声下气了,我都低声下气到几乎自己看不起自己了。这样的我还是我吗?不是。我从来没干过这等低声下气的事。没有,从没有过。而且如果今天只是为了我自己的事我也绝对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如果是我自己的事我情愿不办。问题是,我哈腰赔笑了,我低声下气了,她并没有借钱给我。为什么?看不起人吗?看不起我这个土鳖吗?我到底还是想到最忌讳的土鳖两个字了,于是我就不仅不平而且激动了。我土鳖怎么了?我土鳖就该给你看不起吗?我土鳖的尊严就不需要维护、就可以肆意践踏吗?你不光践踏我的尊严,你还作践我。说可以给我一块钱,多了没有。娘希匹!一块钱,同情?施舍?这不明明作践我吗?这不是把我当乞丐了吗?我是借钱,不是讨钱。有借有还的。你怕什么?怕不还你钱?唉!我还真不如当时答应了她,就要她一块钱,然后把那张大钞票狠狠地甩在她的脸上,然后哼一下走开,看都不看她一眼。于是,她就受到伤害了,或者她当时就哭了。于是,我又心软了,开始对她哈腰赔笑低声下气。娘希匹!我至于吗?我至于跟女人一般见识吗?

    我真是瞎了眼了!我在心里恨恨地说。我很受伤,也很悲哀,为自己感到悲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竟是这样一个女人!而我竟然准备献初吻给她,准备对她说“我爱你”!真他娘的可悲可笑!但是,娟子是怎样一个女人,我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恶毒的词语来概括。不过,想到这些,我却释然了。我不再继续追究娟子的种种不是,我开始反观自己。我感觉我的眼睛像是两支大功率探照灯一直照射到了我的心里去,将我心中的所有隐藏都照了个原形毕露。在我的心里,我看到自卑,看到了脆弱,看到了敏感,看到了浅陋,看到了可怜,我甚至看到了猥琐,看到了一只猥琐的癞蛤蟆匍匐在我的心底……于是我就更其释然了:我还那个我,还是那只癞蛤蟆,而白天鹅终究是看不起癞蛤蟆的。释然之后是庆幸。我幸亏不曾草率,没有吻过她,没说过“我爱你”,不然还真不知会惹出个怎样的幺蛾子呢!

    午饭我是跟阿念一起吃的。阿念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阿念请我吃了饭,还借钱给我了。我就拿着阿念借我的钱踏了厚厚的积雪跑了好几家报亭买来了足够的贺年卡。是的,是下雪了。午饭后就开始飘雪花,那雪花扯碎的棉絮一般簌簌落下,地上很快就白了。我跑了很远路,跑到将近九点才回到学校,冰凉冰凉的雪水浸透了我的皮鞋、袜子,还溅湿了我半截裤腿。我全身都冰透了,但最冷的还是那颗心。应该说,这场大雪来得很及时,它没给我送来温暖但给我送来了解脱,它让我意识到献吻仪式明天不能在燕子楼头如期如愿举行纯粹是天意,我没必要纠结,更没必要遗憾。

    第二天见娟子是在团委办公室。我起得很早,我早早地就来到了办公室。我必须争分夺秒把贺年卡填好并分发下去。但时间确实太紧了,我打算放弃吃早餐。可是,早餐时间到了,我听到了敲门声。是娟子。“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加班。”娟子说。我没有搭理她,坐回办公桌继续填写贺年卡。“趁热,吃吧。”娟子把买来的早餐放在办公桌上。我没有反应,继续填写贺年卡。我相信这时候我写在贺年卡上的“新年快乐、生日快乐”八个字绝对是最劲拔潇洒的,因为我心中有一股气,而这股气此时全都灌注在了我握笔的手上。“哎呦,你脸色真难看,没生病吧?”她凑近过来。“难看吗?没觉得啊!”我语气极轻松,但心里很轻蔑。“我宿舍有药,你等着,我去拿!”“我没病。”我生硬地拒绝了。“昨天下午我找了你好几趟,也等了你好久,一直等到八点多。”娟子把我的笔夺下来。“我知道。找我干啥?等我干啥?”娟子找我等我我真知道,昨晚回到宿舍后阿念第一时间就向我做了回报,也正因为此,刚才我才犹豫一下之后让她进了办公室。“给你送钱啊!”娟子说。“送钱!不觉得多余吗?”我冷笑一下,将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琼枝玉树,雪光盈眼。

    我有点瞧不起她了。尽管她说这几天莫名其妙地感到心烦,一直心烦,自己都感觉自己不可理喻,貌似在辩解,也貌似在道歉,但我仍然瞧不起她。你心烦怎么了?你心烦就可以随随便便伤害别人吗?这理由显然太牵强太没有说服力。不光没有说服力,还让人感觉虚伪虚假。还有找我送钱一说。你早干啥去了?这不是假惺惺吗?真想借钱给我,用得着你几次三番地找我?我不是找你去了吗?我不是低三下四地求你求了足足半个小时吗?你打了我的脸,让我丢尽了脸,然后再拿出臭钱来:“给,拿走!”这是施舍吗?是嗟来之食吗?我用得着你的施舍吗?我稀罕你的嗟来之食吗?我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吗?讨厌!可恶!我一直在心里冷笑。我的冷笑里有怀疑,有否定。我怀疑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诚和美好,我否定了我对她此前的所有认知,否定了我对她的所有感情投入。她不尊重我,她不适合我,她不是我需要的。当然,我这个癞蛤蟆也不是她这个白天鹅需要的。

    但日子还在继续。越来越接近年底,校党委要做展示牌迎接市委检查。我和娟子还有另外两位学生会干部被抽调到宣传部帮忙。其实,说是帮忙,根本就是把我们四个当祥子使唤。我们就白天积极准备期末考试,晚上去宣传部帮忙。工作地点在党委会议室,会议室里没有暖气空调,又值数九寒天,我们冻得受不了。好在领导很体谅我们,晚上为我们准备了加餐。每人一杯热牛奶,一包高钙饼干。娟子只喝牛奶不吃饼干。她说要减肥晚上不能吃太多,但娟子并不肥,甚至连丰满都算不上。娟子坚持把饼干给我。我坚持不要,我说我也要减肥。她就假装生气了:“你还减肥?你都成猴子了还减肥?再减肥哪个女人愿意跟你?”我心想,有没有女人愿意跟我与你有毛线关系?你愿意跟我吗?你愿意跟我我还不要呢!

    但我最终还是接受了娟子的馈赠,因为另外两位在一旁起哄了。他们故意冲着娟子喊:“我们不想减肥,我们不想减肥!”娟子就把饼干硬往我手里一塞,回头对着他们:“你们想不想减肥我不管,我只管他。”于是我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也就从收下娟子送给我的第一包饼干起,我的心理被迫产生变化了。这段日子我一直对娟子冷若冰霜,并且打定主意将冷若冰霜进行到底。娟子倒是一直努力试图缓和我们的紧张,只是苦于没有找到很好的机会。这让小花看出了蹊跷,一次团委会后有意将我们两个留下并单刀直入地问我“心情为什么不好”,我若无其事地笑笑没有回答,娟子看看我摇头说不知。小花就没再多问,不几天就通知我们两个到宣传部帮忙。我相信这是小花私下里向娟子了解情况后有意做出的这样的安排,因为就凭小花的练达洞明他便是不去向任何人做任何了解也能猜得透我和娟子发生了什么。但我明知去宣传部帮忙是小花的圈套却又不能不钻,而娟子还真地抓住机会在饼干上做文章让我被迫对她的态度做出改变。吃人家的嘴软,我还怎么好意思继续对人家冷若冰霜呢?再说,我也不能辜负了小花的好意嘛。

    在宣传部帮忙帮了整整一个星期,娟子天天把饼干送我,我呢?就只能来者不拒呗。于是,我们的关系就日趋正常化。不过正常化只是表面的,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道裂痕,我之于她也不再一如既往地热情无限、无怨无悔。我也不再把她视做我的女人。不过,不再把她视做我的女人并不是不要帮助她、保护她。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是个男人,不能跟女人斤斤计较。娟子是伤害了我,而且让我受伤很深,但她对我真心好过,何况现在她又在积极挽回呢?

    娟子确实在积极挽回,她甚至提出要我陪她去校外的浴池洗澡。哦,请不要产生误会,我们不是去洗鸳鸯浴,我们只是同去普通浴池洗澡而已,普通浴池里没有鸳鸯浴。但第一次同去洗澡就出现意外了。娟子花三十多块钱新买了一件高档羽绒服,不想洗澡的人多,箱子不够用,娟子就将衣服放在了更衣室的坐床上,但洗澡上来一眼就发现羽绒服不翼而飞了。好在女贼只是顺走了娟子的羽绒服和毛衫毛裤,没有把内衣内裤一股脑儿卷走,不然还真是要了她的好看了。娟子傻了眼,急着跟老板交涉,没有结果,又不认得别人,就向老板提出找我。我也没办法,我也没有孙大圣的本事给她变出件羽绒服来。但现在娟子确实需要保护和帮助,而能为她提供保护和帮助的只有我。我必须为她做点什么。我总不能看着她只穿着内衣内裤在大街上美丽冻人地风光一路吧?我就把我的棉袄、毛衫毛裤让给娟子穿上,自己穿着内衣内裤得得得得地小跑着颠了一路,回来就给冻感冒了。于是,我和娟子一起去洗澡的事当天就传遍了全校,第二天就有我俩洗了鸳鸯浴的段子传进了我的耳朵和娟子的耳朵。但我和娟子说好对所有流言都不去理会,更不去做任何无谓的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些事情就是越描越黑越解释越糟。而最终令我始料不及的是,这次洗澡发生的意外竟让我再次把娟子视做我的女人了。

    娟子显然是跟我心有灵犀的。我们都感觉重新开启了一个新的开始,我们都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欣悦。我们的眼睛里开始频频放电,而这种放电不是为了电到对方,更不是为了电倒对方,而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让我们感觉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我们的脉动也在同步起伏着。

    可是,当我们几近如胶似漆一天里面除了睡觉之外半步也不忍相离时,放寒假了。娟子要我寒假里去看她,我答应了她。我问她情人节见怎么样,她说不行,都快该开学了,太晚了也太久了。反过来又说情人节肯定是要见的,中间至少还要见一次。我们就约定春节那天上午在方舆塔下见面。我们那地儿属于古方舆之地,老城东南隅建有一砖木结构的方舆塔。古塔内战时候被国军拆毁用来修筑工事,五年前县政府集资又将其重新修复。“方舆日出”乃传说中的老城八景之一并位居八景之首,新修的方舆塔自然也就成了县城新的象征,成了城乡百姓心向往之的圣地。我就曾于高考之时偷偷地跑到方舆塔下花两块钱拍了一张彩照。但春节那天我没能去见娟子,我失约了。

    我失约不是我不想见她,也不是因为起晚。相反,春节那天我起得特早。我们老家过年有个风俗,五更起床挨家挨户去向村中长者磕头拜年,拜年完了再回家吃饭,然后才能自由行动。我起得很早,拜年回来,吃了饭,躲在房里照了会子镜子,出来就发现我昨天擦拭半天的自行车给妹妹骑走了。我急得满村子找妹妹要自行车,后来倒是找到了,但自行车链条崩断了。正好遇到一哥们骑着辆崭新的自行车去镇上逛街。我就跟了他来到镇上准备搭乘公共汽车进城,但公共汽车上午放假,下午才开始营运。我转而动员这哥们跟我一起去县城,上午我请他吃饭,下午再请他看电影,看了电影我再骑着自行车驮着他回来。可惜这哥们到镇上逛街的真实目的是会女朋友,不可能跟我一起去县城。我就试图借他的自行车自己去县城,而他说什么都可以借唯独自行车不能借,因为自行车是他的身份象征,是专门为了这次会女朋友才买的。怎么办?要不就跑步去县城?但三十多公里,至少要跑四个小时,先不说我有没有那个能耐跑四个小时,就算有那个能耐,等我跑到方舆塔下恐怕黄花菜也早就凉透了。我只有望长路兴叹了。

    那就等情人节再去见娟子吧。到时候好好地向她解释一下,认认真真地认个错,然后趁无人注意的时候亲她一口,对她说“我爱你”,相信她会原谅我的这次失约的。

    但情人节之约,我又失了。如果说春节失约主要来自人祸,那么情人节失约就纯粹来自天灾了。情人节前的夜里,一夜北风紧,天明大雪飘。爹娘看着满天飘舞着的雪花,个个喜上眉梢,但宝宝心里的苦却是无法也无处倾诉的。

    开学见娟子,娟子毅然不搭理我了。任我向她百般解释,她都不搭理我了。是的,我知道所有的解释都苍白无力,但我确实不是有意的啊!“你知道春节我等你多久吗?等你多苦吗?你知道情人节我也在方舆塔等你吗?你知道方舆塔下的积雪有多厚吗?你知道那天方舆塔下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吗?你知道我的心都冻成一坨冰疙瘩了吗?”这一连串的排比反问是我向娟子苦苦解释一个星期后她才突然大爆发说出来的。娟子反问我的时候都哭了。真的,她真哭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娟子一向坚强,新买的羽绒服给人偷了她都没哭。我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地去给她擦泪,她却把我的手一下子打开恨恨地走了。

    真是百口莫辩!我委屈,我内疚,我遗憾,我顿足捶胸,我仰天长叹。老天啊老天,你为什么偏偏下了那场大雪?为什么偏偏在情人节下了那场大雪?你知道吗?元旦那场大雪曾让我感受到了怎样的寒冷!那场大雪、那场寒冷已经注定会让我铭记一辈子!情人节这场大雪呢?娟子感受到的会是怎样的寒冷?她会不会铭记一辈子?肯定会的!她一定恨死了我,她还极有可能会认为我是在有意报复她,所以她不光会恨死我,而且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

    我感到对不起娟子。我必须付出实际行动尽快争取她的谅解。但娟子不给我机会。她不再跟我一起吃饭,不再跟我一起去阅览室,不再跟我一起逛公园,不再跟我一起看电影,总之一句话,她一直回避我,不再给我提供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机会。她还背地里向小花提出更换《团讯》编辑室主任的建议,同时表示自己不再做助编。可小花偏偏就采纳了她的建议,召开团委扩大会增补了一个《团讯》编辑室副主任,指明接手我的编辑工作,让我只做顾问。于是,我就对小花有了意见了。于是我就找了个机会半开玩笑半是抱怨地对小花说他不该听人建议,早早地让我和娟子退出《团讯》编辑岗位。“没谁向我建议啊!”小花先是一愣,接着呵呵笑起来,“你们去年不就这个时候增补进来的吗?这是工作需要。三月上旬你们就要离校实习了,没几天了,再不增补新人,你拍屁股一走,《团讯》这一大摊子我咋办?”我这才意识到我可能误会小花也误会娟子了,讪讪地自嘲地一笑:“确定三月上旬吗?”“惯例是这样,下周班子会定见分晓。”小花冲了两杯豆奶分,递给我一杯,“尝尝,新鲜玩意,朋友送我的。”又拍拍我的肩,“实习的事,你不要多考虑,我会替你考虑的,毕竟我《团讯》编辑室的大主编、大顾问嘛。”

    这才感觉时间过得真快,还没觉得如何如何,两年的高师生活转眼接近尾声了。那么,离校实习既然已经提到了议事日程,我寻求娟子谅解的心情自然更其急迫了。可是,娟子始终不给我单独相处的机会啊,她便是去趟厕所都要拉上个女伴做保镖,你让我怎么办!我备受煎熬,吃饭不香,睡觉不甜,连太阳都是终日暗淡无光的,直如来到了世界的末日。如此浑浑噩噩过了两三天,二月份就忽地过去了。我突然强烈地意识到我是在遭受惩罚,在遭受特别特别严厉的惩罚。那么,谁在惩罚我呢?为什么要惩罚我呢?我不断地追问自己。追问的结果竟让我出了一身冷汗,是上天在给予我严厉的惩罚。为什么要惩罚?答案简单而明确: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娟子这顿美餐,上天曾赐予我多少次把她扒拉到肚子里的机会?结果呢?不都被我大手大脚地挥霍掉了?娟子在看球时不也面对面地对我直说了吗?要想赢得一场球赛,能抓住一两次机会就够了,但机会给你再多如果你一再浪费,结果必将受到惩罚。现在想想,可不是吗?一直以来,娟子的球门对我设过防吗?没有。面对娟子洞开的球门上天曾赐予我那么多一蹴而就的进球机会,但在机会面前我在干什么?在玩天真,在玩高尚,在玩情调,在玩矜持,在玩自卑,在玩所谓坐怀不乱!临门一脚就是不踢球,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nozuonodie!你说,上天不惩罚我惩罚谁?上天不惩罚我可还有天理吗?

    我豁然大明白,原来我是被冥冥老天针对了!我向娟子借钱莫名其妙地遭其冷面拒绝,让我的玻璃心备受摧残的同时一度发出了跟她老死不相往来的恶誓毒誓。紧跟着莫名其妙一场大雪则让我的肉体品尝了彻骨的冰冷,并顺带着彻底击碎了我要向娟子敬献初吻的幻梦。春节那天先是自行车莫名其妙地给妹妹骑走继又莫名其妙地崩断了链子,最终导致失约于娟子。情人节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雪让我再度失约于娟子,害得她一个人在雪地里孤零零地苦等,对我心生无限怨恨至今余恨未消。娘希匹!通通莫名其妙!什么莫名其妙?全是针对!赤裸裸的针对!那么,既然上天决计要惩罚我,我该怎么办?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功夫不负苦心人,无论想干什么事,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坚持等,机会总会有的。这天,我终于等到了近距离接触娟子的机会,而且她想回避都没能够。实习方案公布的次日,小花决定晚上借“工会之家”开个茶话会,召集所有即将奔赴实习前线的团委委员、各团支部书记参加,权做为我们这批老部下饯行。小花的设想是把茶话会开成联欢会,主持人自然是娟子,我来写串场词。下午,小花特意将娟子我们两个关在团委办公室推敲斟酌串场词,我喜不自胜,但娟子一直噤若寒蝉、面若冰霜,任我怎么努力都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我不死心,在交给她的草稿纸的最后加了个跟茶话会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法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