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歌浪漫小说网>科幻灵异>断流 > 韩诤的故事·柒
    鸩者,毒鸟,食蛇。其羽画酒,饮之即死。*

    无论是这个名字还是他这个人,都不像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出身,反倒像极了一个阴鸷邪恶的毒物。

    与这个名字相比,回想起最早在床头上刻满的那个“晏”字……原来无足轻重,当年我对晏长云根本称不上有一分成形的恨意。

    为唐鸩所拘禁的时日相比,在天命教的岁月甚至称得上安稳静好,引人惦念了。

    当日为唐鸩设伏所擒,我原本应当只剩了死路一条。

    纵是唐鸩一时间不急于取我性命,可我事先服用了天命教的延命丹,该丹药多用于死士,能在短时间内催逼一个人的最大潜能,使之功力暴涨,悍勇嗜杀,更甚往常百倍。但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其反噬之力尤酷烈,哪怕是一个集内家功夫之大成的少林高手也能给它蚕食成人干。倘若辅以教内的《金蝉心法》,断尾以自身功力和精血耗去药效,还能侥幸留存一线生机。最早我就下定了决心,甘愿折损半成功力和十数年寿元,为自己和晏双换取来日的自由。

    只是这一线生机也有个首要的前提:六个时辰内如不及时运转心法,唯有经脉寸断、内力溃散而亡。

    及至六个时辰过去了,而我还活着,还能呼吸能动能运功。

    唐鸩会毒,也会药。他竟把我从延命丹下救了回来,只为了赐我另一种生不如死。

    当晚他将我押进一座不见天日的暗牢,给我服用了一颗古怪的红丸。

    他的药即是毒。

    清醒之后我发现延命丹不曾如预期中的步步紧逼,体内相安无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切平静得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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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间暗牢只有方寸之地,阴暗潮湿,空气窒塞,显然并非千秋盟用于关押罪囚的大牢,倒像是有意为什么人秘密所设,现今只有我一个阶下囚,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座半人高的长明灯,灯晕昏黄,晦暗地映照出墙上的事物——上面细细勾勒出人体的各个关窍和奇经八脉,一股红色气流游走其中变化万千,不难分辨出是一套古怪的内功法门。

    我对着它反复思忖,始终不解其中奥秘。

    直到第一次毒发。

    发作之前毫无征兆,痛意来得如疾风骤雨,如狂潮汹涌拍击,肉身仿佛成了滔天风浪中一块一触即碎的礁石。暗杀千秋盟盟主的时候,哪怕直迎致命之击尚能按捺延命丹发作的剧痛。这会儿不过短短一呼一吸之间,我就不支地瘫倒在地,难以自控地浑身抽搐,不多时汗水便浸透了衣衫和头发。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地劫魔君,为了救你一命,我可是用上了唐门价值千金的剧毒。以毒攻毒,万望你切要支撑下去,莫辜负了鄙人的一片苦心。”

    ——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唐鸩。

    我方才意识到原来延命丹并未化解,它还顽固的留存于我体内,忙着与另一种剧毒相角力抗衡,这两种毒素缠斗于五脏六腑之中,疼痛之厉更甚延命丹百倍。

    我从前以为自己心志坚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在这两种剧毒的攻讦之下却是不堪一击,狼狈残喘,不知什么时候疼得遍地翻滚,眼前阵阵发黑,混沌中有什么古怪的图形隐隐泛着微光,似乎是昏死过去的前兆,我咬紧舌根,心知绝不能就此一头栽进那片看似柔软惬意的黑暗……视线迷蒙中隐现墙上的图案,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下意识跟着一步步运转内息……一时疼痛之感反而愈剧,那滋味当真痛不欲生,仿佛身受凌迟酷刑,千刀万剐,每一刀的疼痛都在第一时间毫无隔阂地直达大脑。我连忙休止运功,却察觉到先前那种疼痛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再运转功法,刀剐之痛更甚,复停滞不动,体内的毒发似乎就凝滞了几分,可如果不将功法一直运行下去,一转眼那疼痛又凶猛地发作起来。照此反复数次,我明悟了:这墙上的功法与那颗红丸相辅相成,正用于抵消此刻在我体内翻腾不休的剧毒。

    我强撑着将一整套功法运转了一周天,期间不知耗去多少周折,等收起动作时疼痛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整个人黏了一身冷汗,像是刚从井水里捞出来的,口中吐出的黑血在地上积成了腌臜的一洼,手心更是血肉模糊——那是为了抵御练功所产生的剧痛。

    暗牢封闭得密不透风,完全感受不到一丝外界的变化,光线、温度、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似漫长又似须臾,第二次毒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