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冬梅在身后说:“了不起,还来脾气了!你行,有种这辈子别回来!”

    她脚步匆匆,一路走出院子门,直走到路边,侧身躲到两行行道树中间,扶着树干默默哭泣,哭着哭着将胳膊盖在眼皮上,闭着眼睛流泪。

    李宇航的眼泪是因为达不成心愿受了委屈,他想要西瓜,可是她呢?她这样问自己,她不想要西瓜,也不想要那面背面镶了白色长毛猫的镜子,意识到这一点,她哭着,觉得眼泪烫得自己疼痛。

    她不敢深思这眼泪的由来,只是自顾自的哭,这哭也不是紧要的事,哭完了,也就完了。

    流水涓涓,不远处传来水泵的嗡鸣,隐隐约约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这是有人在浇地,水井管道架在上方,净水从粗壮的管口浇下来声音像瀑布流水,远远地人所听见的是哗啦啦的声音。

    从穿过半人高的艾蒿和野草,在水道边上蹲下,水波剔透,能看清水道里随着水流方向飘荡的野草。水是抽上来的地下水,稍微碰一碰寒冷入骨,几乎让人错觉是疼痛,即使在暑热蒸腾的六月天,这样的冰冷也不是人们乐于尝试的。

    她低着头,捧起水洗脸,冷水在脸上残留一层小水珠,她抿着唇,眼眶微红,残留着几分热意,左臂上的伤口不深,上面凝结着一条暗红色的血线,周边手臂沾着乱七八糟的污血,她看看自己的衣服,好在没弄脏,放下心来,手指沾着水慢慢擦掉这些散乱的血污。

    她重新走回马路上,恰似微风拂来,柔缓温凉,她沿着这条路缓缓走着,走着走着只觉得心里一片安宁,刚刚究竟是用什么心情在哭好像都被风吹跑了,微风荡过衣衫,说不出的惬意,脸上的水珠蒸发了,一片干爽,阳光投下来让人那么温暖。

    小树枝叶簌簌,艾蒿左右摇摆,野花点点,缀入其中。

    李家烟囱冒起炊烟,不一会儿饭菜就能上桌了,别人家里这个点大多吃完了,从那儿经过,她拐入李家后面的街道,苏文家住在第二户,她不进去,抬头看一眼,屋里饭桌已经撤了,苏文爸妈应该正在午睡,她走进去,苏文正在窗下井边洗衣服,雪花铁皮洗衣盆里搭着一块灰色塑料洗衣板,盆子里浮着一层厚厚的白色泡沫,男孩子的红色运动衣露出一个角来,旁边另有一个搪瓷洗脸盆,上面装着几件拧好的衣服。

    苏文见她很惊喜:“丫丫,你找我玩?等一会儿,这是最后一件了。”下一刻,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臂的伤口上,“你胳膊怎么了?”

    他站起来,在她旁边低头看她胳膊上的伤口,沾着泡沫的手垂在身侧,微微皱眉,眼含关切。

    她说:“没事儿,家里玻璃炸了,不小心划的,你先洗衣服。”

    “这就好。”他提起洗衣盆里湿淋淋的红色运动衣扔到旁边搪瓷盆里,看样子是想直接晾晒。

    她拦住人:“不急,你把衣服再过完一遍水一起去北头说。”

    苏文端起洗衣盆,将里头带着白色泡沫的污水倒在远处,又从身边的水桶里倒了半盆水,将搪瓷盆里头的衣服倒进来,揉弄好几下,泡沫从衣服上吐出来,随后拧干衣服,一件一件晾在房子前面架着的晾衣绳上。

    男孩子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色T恤,背影秀丽挺拔。

    两人从苏家出来,出了路口往北走,远远地,走到一片荒地,四野无人,不远处有个小树林,稀稀拉拉未长成的小树,也能看清里头没人。

    他们走到小树林,找了个树荫处停下,她侧身面朝苏文:“我想找你帮我个忙。”

    “丫丫,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苏文目光落在她的胳膊上。

    她说:“不是这个。”

    她靠在身后树干上,目光落到苏文生动活泼的脸上,和他说起自己才知道的事情。

    “你知道我不是李家的孩子,这件事儿村里的人都知道。”

    苏文望着她,他有少年人的活泼,本性是那种很温柔的人,不管谁和他相处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舒服,而且他从不传话,不管是坏的还是好的。

    “村里都知道我是家里捡来的,但不是,我是被从医院偷出来的。我很早就知道,我奶奶也知道,只有外人不知道。”她看着苏文,眼睛里的恳求流淌过去,“这些年,我的亲生父母一直在找我,上周五,学生在扫除课上擦玻璃,我在老师给的旧报纸上看到了他们发的寻人启事。上面的出生日期和我被抱回村里的日子一样,养父母当时看病的医院也是他们丢失孩子的医院。寻人启事上说他们丢失的女儿是双眼皮,后背左边肩胛骨上有一颗小痣,这些和我都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