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光线亮眼但对寒风中行进的路人而言并没有带来多少温暖。

    付醒紧了紧棉袄的领子,拖着行李箱小步快跑着跟上前面的父亲。今天是2009年正月十五,是付醒从十年后重生回来的第八天。明天是她初二下学期开学的日子,今天一早,她和父亲便早早地乘公交从家来到了县里,一方面送她来学校,另一方面是她爸要到副校长家坐坐,毕竟付醒能到县里念初中少不了人家的帮忙。

    记得上一世,她爸也和付醒一起来了县里,但她那时自卑又自尊,既恼怒于她爸送礼的行为,又羞愧于送的礼只是姥姥腌的鸭蛋。所以,她那时候一下公交就自己负气去学校了,没再管她爸。

    但现在,十四岁的付醒身体里装着的是二十四岁的灵魂,别说她爸只是送的咸鸭蛋,就是送的钞票她也没有那时候的恼羞成怒了。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副校长家的两层小楼前了。一个烫着卷发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开的门,一看见他们就赶紧招呼着进门。

    一进门就看到露天小院里十来盆错落有致、郁郁葱葱的盆栽,水泥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右侧墙根处停着一辆电动车。

    进了一楼客厅,首先就看到正对门的实木家具上一个直径十一二厘米的透明玻璃瓶里一只拳头大的蝎子和其他中草药漂浮在橙黄色的药酒里。脚底下的深绿色花纹瓷砖虽然有点年头了,但依然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清扫。

    “早就说了不用过来了,这么远还再跑一趟,天又冷孩子再冻着怎么办。”一面给付醒俩人倒茶,一面对大人说道:“你陈叔在楼上呢,你们先坐会,我去叫他。桌子上的水果瓜子随便吃。”说着,抓了一大把桌子上的瓜子塞到了付醒手里。

    付醒刚手忙脚乱地捧好这把瓜子,就看到妇人风风火火的上楼叫人去了。付爸嘴上一边应着,一边把手里的一箱咸鸭蛋和路上买的柑橘放到了实木沙发旁边。

    没过多久,有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一个六十多岁、面目严肃的中年男人掀开门帘进到了客厅。他手里捧着个搪瓷杯子,跟站起来的付爸和付醒打了声招呼,就坐在了二人对面的沙发上。

    “怎么今年是你过来了?”副校长抬抬手示意付爸喝茶,接着道:“你爸身体还好吗?”

    付爸拘谨地示意不渴,说:“我爸身体挺好的,今年我回来过年,就不让他来这一趟了。何况,我家闺女到县里来上学的事,本来也就该我这个做父亲的亲自来谢谢您。”

    “欸,这么说就见外了,不过是一件小事。我和你爸本来就是老同学,何况你还叫我一声叔。”

    付醒安安静静地坐在父亲旁边,听着副校长和付爸说话,只在提到自己的时候抬起头朝他们笑笑。看着自己父亲拘谨地和副校长说着感谢,再想到初中时自己的颓废,付醒眼眶一酸。

    自己以前真不懂事啊,付醒心想。又想起来自己小学的时候成绩不错,但初中到县里上学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适应,成绩就没见的多好,那时候心理素质也差,容易自卑,成绩越来越差,后来能考上高中都是非常侥幸的。虽然是县里最差的高中,但庆幸的是遇见了一个好语文老师,不然最后也考不上一本,尽管只是擦线上的普通学校,那也是付醒整整付出了三年的回报。付醒非常感恩。

    当他们离开副校长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太阳虽然更大了,但依然很冷。

    “爸,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能去学校。”看着在前面帮自己拖着行李箱、棉袄被吹得鼓鼓囊囊的父亲,付醒想到,她爸为了多挣加班费,过完年才回来。付醒工作后也经常这样,很少回家,这次也是一样,过年连续加班了一周,好不容易回家,一觉醒来回到了十四岁,付醒感觉自己可能猝死了,而且不知道这儿是原来的时空还是平行世界。现在,她有些后悔了,后悔以前十几年如一日对父母的偏见和幼稚。

    “你回家休息休息,多陪陪姥爷他们吧。”如果自己以前也能多和家人相处相处,多关心关心家里人就好了。

    听到付醒的话,付爸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这还是付醒第一次这么懂事。这两年,他俩的关系可没多好,经常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今天,付醒陪着自己去送礼也挺让人惊讶的。可能小孩子终于长大了吧。付爸有点欣慰了。

    “没事,我给你送过去,我再回去就行。”

    “爸!我自己真行。”说着,付醒抢过了行李箱。

    看她实在坚持,付爸也只好随她,看来只要付醒自己不主动炸毛,他俩也不是每次都针尖对麦芒。在下个路口处俩人分开。看着付爸上了公交,付醒才拖着行李箱向着学校走去。

    上辈子……姑且算上辈子吧,付醒和父母关系一般,从小就和姥爷姥姥生活在乡下,爸妈带着小她六岁的弟弟在外地打工,最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几天,有时候甚至不回来。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见面不是彼此没话说,就是一句不和吵起来,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等她上了大学,更是几乎只有学费生活费类的金钱往来了。那个时候,总感觉父母重男轻女,根本不爱自己。现在想来,自己以前真的过于狭隘自我,导致根本没有注意到父母家人对自己的付出。

    付醒狠狠摇了摇头,像是要挣脱这张悲伤、颓废的无形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