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石将军！”
日头正是半上午。石丛茂看过了营中的军马，刚要回帐去吃一口午饭，突然亲兵一溜小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封信笺，神情焦急。这个亲兵却是识文断字的，若非什么重大紧急军情，未必失态如此。石丛茂心里也是一惊，问道：“哪里来的？”亲兵道：“徐家集的鸽子！”石丛茂止手不看，问道：“失陷这般快？死了多少人？”
“不是！”那亲兵手里的信被接过，就啪的并紧脚尖，压低了声音道：“徐家集那边邀咱们会击同罗人！”
石丛茂一声冷笑，道：“我不看！”就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了一个卷子，要扔，又犹豫一下，展开，似乎微微的惊讶一下，道：“不是姓韩的小孩的烂字。谁写来的？”
亲兵也凑过头来看。笔是炭笔，纸也粗糙，只字迹意承钟王，方寸间极尽烟涛舒卷。
“书呈石将军钧鉴。大胤十年无大胜，幼主好奇功，百姓畏边患，自上而下，苦同罗人久矣。提军南下，断后钳夹，虎吞万里，奇功正在眼前，此一举摆脱秦某钳制，与李将军并立之良机也。今于徐家集扫榻以待会猎，将军幸勿自误。”
“我凭什么信他的鬼话？”石丛茂狞笑，扭身就要走。
可走出两步，又站住，也不看亲兵，喃喃的念叨。“此一举摆脱秦某钳制……与李贯亭并立，之良机也。与李贯亭并立！要捧老子当另一个韩大猷？龙骧李贯亭，虎翼韩大猷……韩大猷的本事确是没得说的！老子当不当得韩大猷？……与李贯亭并立……老子能不能自此分他一半权去？若能当真痛痛快快的大胜一场！那时倒也真不见得还顾忌姓秦的！呸！管那一个老阉货叫爹，晦气！”
他突然抬起头，瞟了亲兵一眼。亲兵一激灵，乖觉地垂下头，假做并未听见。
“李贯亭必然允我出兵！若要我从后包抄徐家集。”石丛茂咬着牙根，慢慢的咀嚼。“现下点兵出发，马营先行。有四个半点时辰的急行军，确就能卡住同罗人的退路，天明前步营再到，正好抄在七寸上。可断后包抄，总得他们前面扛得住！莫要让人家分段击破了，倒又惹我一身骚！”
他喃喃自语，仰头向天。“姓韩的小孩，今夜究竟扛不扛得住同罗人？”
他又低首去看掌中的字纸。“倒是好谋划，之前不见他们有这般手笔。是义军的新军师？……赌不赌？”就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大胤十年无大胜！幼主好奇功，百姓畏边患，自上而下，苦同罗人久矣……苦同罗人久矣！”
他脸上突然滚过一道杀气。“赌了！”
跟着猛可里转过身来，大声宣布。“传我号令！四个步营，两个马营，只留乙字营看家。其他营头，立刻整军！军中擂鼓！留三通鼓点的时间，我要整起在此，全军轻装，向南！向南！”
“是！”亲兵一凛，大声的应了，就转身要去传令。石丛茂突然又喝住。“等等！”
“把上回搜罗来的美貌女子，立时送一个给姓秦的去尝鲜，将他先拖住。”他慢慢地说，满面阴鸷。“今天谁走露一点风声，活拔了他舌头！”
“咱们十个百人队，三四五六！你们四队，伏在靠东边山头。七八九十！你们西边。同罗人正午必到！白天本就难埋住伏兵，你们要藏过同罗人的眼睛，更是难上加难。能不能伏得住？”
北风呼啸，军中一片沉默，似乎都不敢应。
“能！”隔了一刻，有一个稍长些的斥候大声说。“马带嚼子人衔枚。将军是教过的！”
“同罗人越过这块大石之前，不许出一声！”韩亦昭指着徐家集大集口的一块突出山石。“你们——有多少是江牙出来的？”
“我是。”“咱们兄弟是。”这一回，小半数军士都出了声。
“有多少是家里在战事中死了人，或是在江牙落败时遭了难的？”
“家里头就我一个了！”打头的一个军士说。后面低低的一片应和。
“我知你们没有打过仗，何况正面对冲的是同罗人的好马队！可你们顶不住，徐家集就是下一个江牙！”韩亦昭一只手端着个酒碗，另一手往下一挥。“江牙有邱将军给你们顶着！我不如邱将军！我连退路都没给徐家集上人留。五六百赤手空拳的民壮，在林子里等着给你们应援，两三千的老弱妇孺，坐在自己家里等着遭屠！跑也是不必跑的！你们败了，所有人就都是砧板上的肉！”
他看着军士们骤然凝重的脸色，自己也是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