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江离开后不久,原地出现一道白影。

    白影乍看犹如干尸,浑身上下连同面目都裹在诡异的白布中,只露出一双僵冷的眼珠,但能看出是个身形高大枯瘦的男人。它在陆寒江离开前的位置停下来,低头盯着青石路面。

    只见路面上积了许多水洼,其中一滩飘着一个诡异的白点。在男人注视下,白点一点点膨大起来,不一会儿就膨成花生大小,忽然哔啵一声爆开来。

    一只浑身雪白的小虫从满是粘液的白茧中爬出,也不怕雨水,抖了抖身子。忽然两片翅膀从它背后被抖了出来,逐渐伸长、展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两片薄薄的蝶翼。

    白蝴蝶拍了拍翅膀,随后从白茧上飞起来,没入雨帘中,朝陆寒江离开的方向追去。白影同时消失在原地。

    ……

    陆寒江顺着青石巷一直向前跑,骤然眼前一亮,一片无垠的农田出现在眼前。田垄上是稀稀拉拉的垂杨,间或有一两间农宅,衬着蒙蒙细雨,景象安静又淡雅。

    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松开紧绷已久的神经,放缓了脚步。没想到真的能甩掉杀手、逃出姑苏城……

    陆寒江感慨一叹,忽然心血来潮想看看来路。于是他转头望向身后,却见一双蛇一般的眼眸贴在眼前——是方才在茶馆中第一个对他下手的杀手!他一直在他身后!

    还没来得及彻底放松的神经瞬间再度绷紧,陆寒江猛然向后撤去!

    但本以为会紧追上来的蛇眸杀手却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幽深的眼眸静静望着陆寒江向后退去,突然像感觉到什么,微微朝后扭过头,片刻后身体一动,飞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陆寒江还没弄明白对方的目的,下一刻一只白色蝴蝶突然从雨幕中翩翩飞出,姿态轻盈优雅。陆寒江却在见到蝴蝶的瞬间脸色惨白,扭头就跑——是蝴蝶楼的白蝶!

    然而来不及了。一道恐怖的气息突然袭向后背。濒死的恐怖感再次冲上肾上腺,心脏在胸腔间急速跳动,陆寒江在刹那间回身抬剑,间不容发挡下当空一击——

    “铛”的一声巨响后,点尘剑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和主人一起撞入雨帘之中!

    陆寒江重重撞上巷尾门坊,随后滚回地上,砸入泥水之中。点尘剑从手中脱出,铛啷啷滚了一路,扑通滚入旁边水巷,缓缓沉入水下。

    身形高大的白蝶站在陆寒江刚刚的位置上,一双僵冷的眼珠漠然盯住躺在泥水中的陆寒江,再度提步走来。旁边门坊下的老乞丐被惊醒,浑浑噩噩睁眼看了一眼,继续缩回脖子睡觉。

    陆寒江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完整的动作,粉碎般的痛楚从身体每一处角落传来,几乎要将他彻底击垮。不愧是蝴蝶楼最稀少也最可怕的白蝶,只是一个照面就粉碎目标的挣扎可能……陆寒江盯着向自己步步走来的白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白蝶抬起手,准备最后一击。这时一团怪异的黑潮突然从路面上飞快飘过,仿佛一片密集的鱼群。但水洼里怎么会有鱼群?

    白蝶下意识低头。就在这一瞬间,看似动弹不能的陆寒江竟飞身扑向乞丐,抢过他怀中的破布——那是块用破布裹起来的棍子,可能是乞丐乞食的棍子,也可能是用来探路的竹杖。陆寒江没指望能靠它反击白蝶,只希望能再多抵挡片刻。

    但不管是什么,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白蝶冷冷抬起头,本以为无力反抗的猎物竟然还有余力这件事令他很不快,于是他不再管黑潮,闪身出现在陆寒江背后。

    而陆寒江已经抓到了“棍子”,入手的瞬间异常沉重,带着冰冷如铁的森寒——那绝对不是棍棒的触感。但陆寒江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下意识以运剑的姿势朝后一扫。忽然间一道玄妙的情绪闪电般沿着右手传入脑海:剑……

    老乞丐霍然睁眼,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惶张:“别抢我的剑……别抢我的剑……”

    白蝶已经伸手抓下去。这一扫在他眼里弱小得犹如幼童嬉戏,甚至懒得闪避,抓住布囊合指一攥,本就破烂不堪的布片瞬间灰飞烟灭,露出破布下锈迹斑斑的铁棍。棍上盖满斑驳堆叠的锈斑,仿佛这一下就能断成几截。

    但在所有人眼下,它却安然无恙,只有锈斑被震落了几块,露出一点幽青如罄的真身,在雨水的冲刷下隐约闪过“抱诚”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