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袋里装着半只烧鸡,鼓鼓囊囊突出一块,明晃晃坠江贤袖子底下。

    柳儿茫然抬头,反问:“可今天我只送了林静双那一份啊,你的饯别礼在车里,根本没送进公厨。将军说中午会来看你,我哥难道没跟你讲清楚?”

    “……”江贤看着她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说了。

    柳儿跺脚:“我回去再找他算账。”

    “我爹怎么没去军营?”家里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丑事太多,江贤不想在新交的朋友面前讨论。

    车帘绸线于阳光下粼粼闪动,她上前摸了摸马鬃,柳儿忽拽住她腰带:“将军在车里跟人说话。”

    所以不是专门来看她的?

    江贤眼波骤黯,抚摸鬃毛的手缓缓停住。和煦春光洋洋洒洒落在衣领襟袖,蓦然之间,热意渗入四处肌肤带来阵阵燥意的滚烫。

    也是,她爹多忙啊,只有林静双出了事,他才腾得出时间。

    “是偶然碰到的。”柳儿担心她误会:“将军早早在此等你出来,看见陈梧鬼鬼祟祟晃荡在这附近,这才叫他上车说话。”

    “陈梧?”江贤浅抬眼睑,没来得及多问,车帘掀开,皮肤黝黑的干瘦男人弯着腰探出马车。

    完整的一件麻布衣服,破衣烂衫,坠着几乎七处五颜六色的补丁,短短几日不见,他瘦的几乎脱了相,裸露的脸面脖颈,比那天江贤隔着夜幕看到的都要粗糙干瘪。

    近距离观察着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舅舅,或许他年轻时也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不足一月时间,秦京钟鸣鼎食的红香软土抽干了他一辈子的精气。

    视线灼热如芒在背,陈梧回过头,马车旁站着几个女子,神色各异的打量着自己。

    他一时脸热,忽有种将自己藏起来的窘迫,不时搓着发白的衣角。

    江贤淡淡移开视线,脑飞快中闪过江北涛曾向她提起过的,她娘那代的恩怨。

    人总是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想起壮年时那些不屑一顾的人和感情。

    他为寻亲历经风霜跋涉千里,落得这身凄惨令人唏嘘,可当年他也心冷如铁,对她娘所做之事,如刘胜对待刘柳更甚。

    她与之擦肩而过,仿佛那只是路边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广袖匆匆飘过,手心提着麻袋的手心遽然一重。

    江贤转头,陈梧正捧着那破布麻袋双手颤抖,刹那间竟掉下眼泪,当成稀世珍宝一般。

    “半月血汗换来给我双儿的饯别礼,怎会在你手里。”中年男子抽噎着撕扯麻袋,伤心到了极致模样,像立刻要出手与人厮打。

    电流拱窜过身一般,江贤乍然松手,眼前浑身污秽的陈梧被李菱湖踹翻在地:“哪来的乞丐?”

    “小侯爷。”江贤心如乱麻,拉住上前补脚的李菱湖。

    本该身体强健的壮年男子,连李菱湖没用多少力度的一脚都经受不住,环抱破皮麻袋,扭动着躯干苦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