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还没有亮,亲切的护士好像尽职的康乐GU长一样,用十分欢欣鼓舞的语气来向她道早安,跟她说几分钟内就会把她推下楼去,就像昨夜他向她说明的,先去再做一次核磁共振,然後就要到楼下等候室去预备手术了!

    在整夜血压袖每隔十五分钟自动扣紧一次和护士进出量T温察看她的”忙碌”之中,她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睡着觉,但是,一夜过去,她发觉自己b昨天要好太多,能够坐起来刷牙洗脸,把躺到扁的长发梳理柔顺,看起来JiNg神好了些,她心情也轻松很多,可以面带微笑去核磁共振,在预备室向每位来看她的手术医护问好道早安….

    他站在护士的小桌前面,一面签着最後几份文件,一面见她熟门熟路的向大家打招呼;才是第二天,她就这样毫不怯生,昨天才做过栓塞,今天可以这样JiNg神奕奕....

    ……一个这麽大的手术在眼前,她竟然又是一个人!

    但是她一对坦然盈亮的眼光直视着他,非常自然自在,完全没有孤单幽怨胆怯的模样;不知道为什麽,他却有一种心酸的感觉,而几乎脱口而出问她”所以那个机器人没找到路回来是吗?”但他当然忍住没有这样说,而只问她:

    “准备好了吗?”

    她看着他,深x1了一口气,声音柔和而平静的说:“嗯,准备好了.”

    他凝往她一双在灯光下晶亮的眼,沉稳的说:“好吧,那我们就走吧.”

    然後他交待护士把术前镇静剂打下去.

    八小时的手术过後,他清理好自己,往家属等候室走去.在门口,他心里忍不住怀疑,那个十七寸大萤幕会在吗?在几乎想跟自己打赌的不确定中,他推门进去.

    他居然在!他忍不住感到有点讽刺,不禁心想,我竟然打赌输给自己.他朝机器人仔细说明手术过程,他认真的凝神聆听,并礼貌向他说谢谢.不知道为什麽,在跟他说了他会把她放在加护病房两天後,又直接说下去:“家属可以在病房过夜,没有探访时间限制.”讲完之後他马上觉得以医生的身份讲这些实在太不合适,就跟那浑然没有感觉的机器人点头说再见,大步走出等候室.

    手术非常成功,瘤顺利全部取出;原本他有一些顾虑,从核磁共振的片子上看,瘤不是整个圆型,而朝某个方向有长一支”脚”,延伸到脑部更深处,如果可能伤到脑部组织,他就打算把它留着而不勉强冒险取出,等之後再用放摄治疗去解决,但手术时他连那个部份也处理掉了,所以他心里感到高兴放心;她能少经历一些步骤,少受一些折腾是最好.

    她的情况也很好;从进医院开始他让她维持原本的胃药在点滴里,所以溃疡因为住院和手术的压力而复发的机率可以降低.八小时的手术,就算对她这样还算年轻的病人来说,仍然是相当大的挑战,但是她非常稳定的渡过这八小时.

    在恢复室时,他去看她.因为药物,她仍在浑顿迷茫中,但是她认得他,马上就对他微笑.他靠近她床边,轻声跟她简略说明手术的过程,最重要的,是手术很成功,她不需要接受放疗,应该也不需要复健,只需等伤口癒合,T力恢复就好.她看着他,眸光非常专注,然後她从毯下伸出戳了两针点滴的手,握到他的手,轻轻把他拉过来靠近她,声音细微但是清晰的说:

    “非常谢谢你.”

    握着他的手是那麽的柔软细致,这些年来,他听过无数次病人对他表达诚挚的感激,但是,这是第一次,甚至觉得这会是此生唯一的一次,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一阵暖流掠过全身,心情随之激荡的感觉.

    从手术醒来的那一秒,她马上彻底明白,栓塞真的只是”前菜”,这个头壳撬开的手术才是”正餐”;那种整个身T受到重创的极度虚弱无力感,让她终於明白为什麽他会把恢复期说到”一个月”这样听起来是天方夜谭的数字.她醒在被从手术室推出来往恢复室的路上,身旁一堆的人,她一动,马上有人跟她说手术结束了,她的情况很好.她随即问现在几点?有人回覆了她,她一算,不禁出口惊叹"八小时"!旁边的人就笑着说,很好,会算数,手术有成功!

    不过,她大部份的时候感觉都是迷蒙的,似是被围在数层白纱中;她好像从来不曾感觉到痛,因为不到数小时护士会从她脖子上的中心静脉导管注进足够把她迷昏的止痛药.她知道包在纱布下的伤口长得惊人,从她耳垂边一路拉到发际正中央,也可以感觉得到伤口所在的那半张脸是肿起来的,因为从视觉她觉得眼睛变小了.基本上她是被五花大绑:脸上有挂到鼻孔的氧气,身上黏了不知道多少粒圆圆的心电图小贴片,上面夹满电线,两条腿都穿了弹X袜,上了自动充气按摩防止血栓的绑腿,她当然不可能下床上厕所,所以在麻醉时就被上了留置导尿管,左手臂一样有每隔十五分钟自动记录血压的袖袋,手指有夹心脏监视器,另一手有两管点滴;没有力气动,没有办法动,她觉得躺得好累,但是好在善良尽职的护士会来帮她按摩,翻身,用温水帮她擦身T….

    从位在视线角落的小窗户,她可以窥到天sE的变化,知道一天的日出日落;她知道偶尔御天有来看她,因为虽然不见人,但她听过几次熟悉的鼾声,所以相信他在那她看不到的角度的躺椅上睡觉.她只能静静躺着,睡觉,发呆,等护士,住院医生….来看她,还有….

    等他来看她…..

    在加护病房时,她觉得他有来看她;为什麽是”觉得”,因为在药物之下她不确定她有真正清醒的时候,可是,在朦朦胧胧中,她知道她有听到过他的声音,轻言细语的跟她说话,或是在一旁低声跟护士讨论她复原的情形,有时她有看到白袍,有时是一身便装.不论神智多恍惚,她知道她有看到过那双眼睛,那双认真,关注,盛着很多温柔,凝视她的眼睛….

    时间滴答过去,她恢复的速度非常快,三天後,当她可以在病床上小坐一会儿不会太晕眩和虚弱时,他决定让她转到普通病房.这不光是术後如预期进步的好消息,同时这也表示”自由”!进普通病房时,她身上的这线那管的”大绑”拔的拔拆的拆,“只”剩下一针点滴和夹在手指上的心跳监测器,但这已经是上上大吉,再加上她不用倚赖太多吗啡,其他的药物也递减,於是,之前蒙着她的神智的不论是白纱还是白雾都一并淡去,而终於感觉到一些神清气爽.

    有点神智有点力气,心里就开始想到记挂着的人;她打电话给卡洛琳,很高兴听到可伊一切都好,很乖,跟她家的大人小孩都相处愉快,这让她安心很多.

    然後,另一个记挂着的人,就是乔治了;她完全不担心他会把她的工作做砸,只担心他做得太辛苦.

    电话接通,她这边还没听到铃声响,那边就接起来了,乔治浑厚的声音非常兴奋:”哇!他们把手机还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