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下山进城,果然城里变了许多。

    人少了,路过几条往日熙攘繁盛的大道,那种摩肩接踵的热闹景象就没了,街上总有捕快往来巡查,那些挎刀挎剑的武林中人都不再三五成群招摇过市,只有百姓还照样的摆摊开店过日子,不过人人都在议论那日英才会闹出的事。

    这么大的事儿,足够市井流传个把月了。

    有的担忧,害怕这些江湖人在城中以武犯禁,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能那日自己在演武场亲眼看见,有的嘘长叹短,觉得死人太多太晦气,觉得要请和尚道士到演武场做一场法事,否则日后都不敢去那边玩儿了。

    当然,他们明着谈论的是这些走江湖的,暗地里则没有一个不偷偷议论,广燕王府恐怕要闹一场了,世子殿下无论如何都得收拾二公子了吧?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怕连老王爷也要被上京申斥一顿。

    这姜二爷平日当个败家子儿混赖也就算了,哪个高门大户里不出几个气死人的纨绔子弟,因他年纪小,世子看在父亲面子上隐忍不发,不能摆长兄的款教训他,这回捅出天大的篓子,连老王爷估计也包庇不能,必定是要被重罚的。

    人人都特别想看世子爷是怎么重击这个嚣张跋扈的弟弟,看戏似的伸长了脖子等着,谁知道广燕王府里没有动静了,静悄悄的。

    辛渺听了茶馆里几个关着窗户高谈阔论的人说完八卦,也就走了,她没什么感想,只是摇头叹息。

    她觉得自己之前是太想当然,她看姜此玉还是上中学的小孩子,可是毕竟这又不是现代,风气习俗殊异,其实这对兄妹在这里的人看来已经是能成家的年纪了,也并没有那么稚嫩天真。

    她慢吞吞朝喜春坊走着,忽然想到上次见姜此玉,她拉着自己的手哭,是在故意卖乖作样子吧。

    倒是她自己小看人了,姜此玉也许比她想象的要成熟得多。

    走到喜春坊,照样是白日里大门半掩,门房小厮百无聊赖的歪靠着,见有人来,他就站起身,一眼把辛渺认出来了。

    “姑娘今日怎么又来了!?”门房愁眉苦脸的,虽然她这回独自一人,没有官爷同路,但又不敢不让她进来。

    “我来看看藤颇塔吉,她在吗?”

    辛渺问完,门房连忙松了一口气:“在啊,怎么不在,我们二当家的近日身子骨不爽利,躺着呢。”

    她既然说自己是来看望藤颇塔吉的,门房就不忙着叫丫鬟给她上茶了,正要殷勤在前面带路,辛渺却顿住了脚步,开口问道:“她生病了?”

    “唉!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大当家的出了事....这一院子姑娘都没人管啦,正是人心浮动之时,那些铺子怕我们关门了赖账,也不往这儿来送货了,扎堆儿来要账,生怕不给似的,闹得沸沸扬扬的。”门房也不顾忌在客人面前臊眉耷眼的忌讳了,也抱怨:“我们二当家从来不管这些事的,可是现下也得硬着头皮算账料理了,她不稳住,我们这些人哪儿还有活路去啊!这不就把她给累病了吗。”

    辛渺立刻领悟了,算规模喜春坊也是个大型公司了,柳玉曼突然死了,就算她的罪行不牵累喜春坊,但也是突逢大变,算上院里的女人们,还有干活的丫鬟小厮和打手,有这么多人张口等饭吃呢,能不乱吗。给喜春坊供给服装布料胭脂水粉一应酒水饮食的铺子,估计也怕喜春坊突然没了,钱打了水漂了,所以纷纷来清账。

    这么一来,不会搞得资金断裂吧.....藤颇塔吉听说是不管这些事,只跳舞当头牌的,骤然担起这么多杂务,她累病了也不足为奇。

    “那就麻烦你带我去看看吧。”辛渺捧着匣子叹气。

    跟着门房穿过大厅,走进后院,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出来晒太阳打发时间的姑娘们都没了,看来这坊中每一个人都心烦意乱得很。

    这里本来是静悄悄的,辛渺跟着往里走,忽然听见前方游廊里一阵喧闹之声,她定睛一看,是一个富贵逼人的吊梢眼妇人,抱着胳膊冷笑:“云媚,我瞧你素日是个聪明的,咱们就不必费神在这儿纠缠了吧?”

    她染着鲜红的丹蔻,捏着一张文书抖了抖:“藤颇塔吉连你的身契都给了我了,你还说得出个什么?”

    两个身强力健的粗壮婆子押着云媚,牢牢的抓住了她的双手,又不会伤了身娇体弱的姑娘,十分娴熟。

    云媚夹在这当中,披头散发泪如雨下:“李妈妈,你好歹可怜可怜我,让我亲眼去看一看我干娘...她不会对我这么狠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