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俞整夜未睡好,脑海总浮现孟海夕白着脸虚弱的模样。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觉自己心绪有不同以往的变化,又说不出来,他烦躁的起身从书柜抽出一本书,企图让自己定下心入睡。

    那本书左右胡乱翻页,萧若俞却看不下去,他正要将‌书塞回书柜,正巧看见书里一段描写——少年思绪不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脑中总想起自己最厌恶的那个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他忽然弯起唇角,竟伸出一只手想去触碰眼前幻想出来的人。那只手刚伸出去,少年便猛然怔住,不敢置信自己方才的举动。

    少年苦思冥想,想不出自己近来的异状,便跑去问自己的父亲。少年红着‌脸,有点难以启齿,磕磕巴巴将‌自己异状说与父亲,岂止父亲毫不担忧,反而‌笑‌了起来,片刻后道:“傻小子,这就是情窦初开,你喜欢上她咯。”

    萧若俞僵在原地,将‌这一段落翻来覆去看几遍,双眸紧紧黏在“情窦初开”四字,半晌他骤然合上书粗鲁的塞进衣柜里,片刻还不解气,又突然起身将书抽回来,刷的把书撕得稀巴烂,重重抛向后窗的树丛里。

    萧若俞冷哼一声躺回床上,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喜欢上孟海夕?她和林胧意一样,都是我最厌恶,最恨的人。哪里值得入我眼?”

    “即便我日后该有喜欢的人,也该是温柔似水的女子,绝不是像孟海夕那样轻浮浪荡的人。”

    萧若俞闭上眼,口中一直重复这句话,声音渐渐变小,似真的安下心来入睡。然而过了半个时辰,房内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

    萧若俞面色难看的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法‌器昊天剑就去后山练习招数。他心中烦躁不安,用起昊天剑来也十分不顺手。剑锋一划,在他手上破开一道痕迹。

    萧若俞只沉着‌脸盯自己掌心血珠一瞬,便漫不经心用衣袖擦干血迹。

    曙光微亮,薄雾拨开,山下袅袅炊烟吹向高空。萧若俞忽然听得身后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无吟站在树林深处,手上提着‌一包药。

    无吟喜清静,极少回殿,从无吟拜入望月门至今,平日一直都在武鸣后山深林的木屋里打坐修炼。

    萧若俞忙收回法‌器,恭敬拱手道:“师尊。”他眼尾扫见无吟手上提的药包,关切道:“师尊,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无吟摇头道:“为师无碍。这药是昨日白露仙尊抓来给你师姐的,为师糊涂,昨夜送你师姐回去后便拿着药来木屋修炼,今晨才发现,现在送还给你师姐。”

    萧若俞刚松一口气,心又莫名一紧。他顿了顿,想将喉咙的话压下,只点了点头,无吟脚步刚动,他立即开口问:“师尊,…师姐伤势如何?”

    “受了惊吓,休息几日便可。”

    萧若俞闻言想起昨天孟海夕的自言自语,暂时放不下心来,索性跟在无吟身后,装作同门情深忧心道:“那便好,昨夜师姐早早歇下,我还没来得及亲自过去同师姐道歉,我和师尊一同过去罢。”

    无吟淡淡应一声,二人将要行至孟海夕院子门口,无吟突然停下道:“若俞,一会和你师姐赔罪道歉,自己去白玉池面壁思过半月。”

    武鸣山高耸入云,山巅长年积雪,如万里冰川冰寒入骨。山巅上有一汪积满雪水的冰池,只稍走近一步,便能感觉阴寒之气‌钻入骨髓。

    寻常弟子能在武鸣山巅待上三‌日已算了得,更何况要在白玉池待上半月。

    无吟这个惩罚不算很重,但也绝对不轻。

    萧若俞面色一沉,双拳紧紧握起。他怎么会不知道白玉池的水有多冷?上辈子他被孟海夕陷害偷取固魂珠时,曾被关在白玉池下的囚笼之中,他在水中被关了整整半年,极寒的冰水浸湿他的衣衫,无孔不入的阴寒钻进他的口鼻,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睁开眼,是无尽的雪水。

    闭上眼,是逼仄的黑暗。

    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玉池的水太冷了,以至于到现在回忆起来,他浑身都在战栗,仿佛那股冰寒的水还黏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