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伊斯慢慢打开眼睛,暖融融的灯光在视界里跳跃着,然后慢慢地褪去,让他忆起那个明艳鲜亮宛如的仲春花朵的小姑娘。

    这里是王宫?

    窗外一片漆黑,已经是深夜了吗?

    布里莱尔呢?他的视线转了一圈。不在啊。

    如果她在,估计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然后轻声问他:“你醒了?”

    我还没有跟她道谢吧。还要……道歉。

    他试着从床上坐起来,转了转手腕。

    它已经走了吧。他不知是喜是忧。我是早已存了自我放弃的念头了吗?被墨菲斯症禁锢的人生,实在太过屈辱。可现在看来,我还是得好好珍视它。就算是残缺的、不完整的,也是她拼命想要拯救的。

    寡言少语、淡漠疏离又冷冰冰的她,好像一个冰雪雕成的假人的她,原来也是……他忍不住微笑,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甚至比大多数人更温柔、更善良。

    他从床上下来,扶着墙慢慢走了两步之后,身体也开始活络了。

    他披上外套,按了铃,唤来仆人,“给我准备些点心。糖浆松糕、乳酪蛋糕,还要蛋奶酥。”

    “是。”

    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拿了本书翻了两页,又不耐烦地搁在了一边。

    窗外黑沉沉的一片,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

    他忽然想回卡吕布狄斯了。

    想想还真有点好笑,他心心念念地想出来四处游玩,谁料还没等到约尔派人来接他,他自己倒先想着回去了。

    在卡吕布狄斯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无时不刻都在督促他,因为他是费那莱亲王的独子,将来有偌大的家业要他继承。不仅如此,他将来势必还要辅佐国王执政,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他总感觉父母在刻意忽略他身患墨菲斯症的事实,对他的要求始终非常苛刻。而堂兄约尔虽然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可两人的性子实在相差甚远。约尔的容貌与其父迪安布兰德有四五分相似,可性子却全然不同。迪安看似平和、理智、万事把握有度,实则性烈如火,乃是爱憎分明、趋于极端的性子。而约尔却内敛、平淡、冲和,是如水的性子。其实阿洛伊斯更像迪安。这位叔叔不仅是他敬仰的君王,也是半个知己。

    他现在时常会觉得自己和约尔越来越远。他不懂约尔在想什么,约尔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或者他根本就不曾考虑过。虽然他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百忙之中会抽空陪他,时常关心他。为了他的病,约尔不知请了多少名医,费了多少心思。对他而言,约尔是他挚爱的兄长,更是世间最亲之人。可年岁越长,心却离得越远。他感觉约尔一直循着自己认定的方向稳步前行,而自己却迷失了。

    阿洛伊斯一直把奥利芙视作第二个母亲。自叔叔把她带回来那天起,他就没来由地对她产生了亲近之心。叔叔在世的时候,是他、约尔还有奥利芙一同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可是叔叔去世后,一切都变了。约尔担起了一国之君的重任,而奥利芙慢慢地变回了初来时的她,终日郁郁寡欢。

    只有他一点没变。除了时常感到孤独,他一点没变。

    唯有在外游玩的日子里,他才暂时忘记自己的病,忘记那些无法排解的孤独寂寞。

    可是他错了。无论在哪里,墨菲斯症和孤独永远如影随形。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然后他起身,准备出去走走。

    王宫很安静,偶然路过的几个仆人或者负责夜间值班的执事也是悄无声息的。

    穹顶很高,走廊幽深得像没有尽头。墙上挂着的大大小小的油画蒙着昏昏欲睡的薄光,鲜艳、陈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