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一个像林晏然这样的学生是一件十分有成就感的事。
天赋异禀、才思敏捷……这一类的词放在他身上完全不会有任何夸张突兀的感觉。
听懂了初级的理论知识就能想到举一反三，学到了理论模型就能够应用于实际当中，甚至有一些杨霖自己都只学了个大概的东西，经过林晏然的理解消化都能产出令人惊叹的成果。
于是杨霖大手一挥，直接批了一班工匠供林晏然差使，让他灵光一现的想法能够进行实践上的验证。
倒不是没有想过给林晏然封个正式的职务，只是一来杨霖这个代班皇帝到底是没有实权在手，不好干预原本的人事变动，二来，就当下的观念来说，停留在理论层面的东西到底比不上实物的说服力。
林晏然压根没有想过这些日子里自己整理设计的东西已经够自己获得封赏了，他只是单纯为了能够证明自己不是一事无成而感到高兴。
虽然说他能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捣鼓的东西如果都能够变现出来，会对当下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变化，但是在这个社会阶层分明的时代，这类学说并没有受到重视。
因此，得到了一班工匠和科研资金的林晏然像是一只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似的，沉迷于各种杠杆力臂的设计和滑轮的嵌套组合，甚至连自己的金主爸爸都冷落了一段时间。
冷落金主爸爸的后果就是，当林晏然带着攒了许久的问题和一个半成品模型赶往皇宫的时候，他的金主爸爸已经交接完了她的代班工作，借着“去公主府看望长公主”的由头，和从石城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皇城的李淮尧换回了身份。
李淮尧看着眼前画的工工整整但仍然显得错综复杂的图纸，不大的脑袋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又听了几句自家妹妹倾情举荐的，据说天赋异禀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提出的问题，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难得的露出了费解的神情。
虽然不明白这个漂亮小家伙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于是林晏然没有等到皇帝陛下为他答疑解惑，皇帝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请他吃各种新奇精巧的糕点甜品，李淮尧只是公式化的问了些关于最终成品的工期、功效，和是否能广泛运用之类的问题。
李淮尧一开始还在考量林晏然说得这个新型的翻地和浇灌工具应用到田地里之后能产生的效果与利弊，听着听着发现站在下首的林晏然声音越来越低，眼眶都红了一圈，顿时间不敢再问下去了。
她知道妹妹和这个比她们还小了两岁的年轻人关系不错，所以没有端着架子或者去计较觐见的礼仪尊卑这方面的问题，态度也自以为还挺和蔼的。
也没说什么重话、没有表现的多么强势啊，怎么这、这就要哭了？
李淮尧当机立断，也没想姐妹两人换了身份的事会不会暴露，带着自己好像把妹妹重点关照过要照顾一下的对象弄哭了的心虚，把林晏然连着他的图纸和模型一起，打包送去了长公主府。
林晏然也觉得自己矫情的莫名其妙，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皇帝能和颜悦色抽出时间的听他讲话，他应该感激才对。
明明之前天天嚷嚷着报国无门，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展露出自己的才华的人也是他，可当皇帝不再温声细语的和他聊天，不再满眼含笑的夸奖他，不再坐在他身边或是亲昵的摸摸他头发时，这座原本他熟悉的像是自家花园似的宫殿都跟着变得陌生起来。
他不想要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了，他不想要让夫子和老爹抄那些冗长晦涩的策论了。
他情愿自己还是那副老爹口中不成器的样子，他只想要回那个邻家哥哥一样，会在他难过时请他吃桂花糕、轻轻拥抱着他的那个人。
“这是怎么了？”
不再刻意压低的声音少了几分磁性，不再像原来那样雌雄莫辨，音色温和而明亮，像是初夏时节的风。
车帘被掀起，林晏然迫不及待地从马车里跨出来，刚想冲过去求安慰，就愣在了原地。
恢复了女装的杨霖面上不再有刻意修饰出的棱角，不同于时下温婉柔美的审美主流，她肤色白皙，发色与眉目皆是纯粹的乌色，眼型流畅，睫毛纤长，唇色经过胭脂点缀，显出相得益彰的红润，整个人仿佛笼在一层冷色调的光晕中，像是一副浓墨重彩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