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芸娘家住下之后,无论是云曜还是岑琬二人都心怀戒备,之后的日子平静无事,在这样的世道之中倒也难得。躬耕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云曜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农活和杂务,事事亲力亲为,他这样任劳任怨的样子,一点不像个王子,反而就像一个普通的山村野叟。

    云曜把活都干了,岑琬反而常常没什么事做,比起之前休息得很好,可云曜每天虽然做的事情很多,但还是精力充沛,每日四更就起来练武,至少一个时辰才停下。

    阿涉也跟着早起看他,站在一边学着云曜的一招一式,虽然也不知道学的对不对,但还是乐此不疲,后来还鼓动他和岑琬两个切磋,不过结果显而易见,就算不切磋,也能看出来云曜更胜一筹,只不过云曜沉默寡言,不太搭理阿涉,岑琬也自然不会应他。

    阿涉为此非常苦恼,也不明白云曜对自己爱搭不理,为何有那么多话和岑琬说,他用尽各种办法引云曜注意,常常和他讲些新奇事,包括平日听来的小道消息,云曜看似不在意,其实也会仔细去听,或许是为了展示诚意,不避忌岑琬在场,偶尔心不在焉地问几句。阿涉回答得清清楚楚,正好芸娘也不在场,家底都要交待干净了。

    岑琬本以为那些外面的动向与自己无关,也就只是听听罢了,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最新的战报,那些战亡名单上看到了霍朝的名字,她先是震惊,之后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她以为自己会哭,却已经哭不出泪了。

    眼看着岑琬好几天没有说话,吃不下睡不着,形容憔悴,芸娘也替她担心。

    江南富庶之地,粮草充沛,符稷兵多将广,也不知道霍朝哪里得罪了萧嘉,派他来这种地方,明显就是来送死的。

    岑琬不知日子过了多久,只知道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所见的树叶已经再度变得枯黄,她坐在无人的桥边,静静看水面漂流的枯叶,从清晨一直看到黄昏,反而是云曜打破了寂静,朝她急匆匆走过来。

    云曜似是十分震惊:“阿涉是阎婴的儿子?”

    岑琬转头看他,只听云曜继续说道:“当年太子大婚大赦天下,从牢里放出来好多人,却并非是全都真正放出去了,而是被齐王收编,替他卖命,”

    “尤其是被仇家追杀,或者无家可归的,就是许多不在赦免之列的死刑犯也被他放出来,这些人本已无路可走,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能得到一线生机,做事自然以命相博。我的武道师父就是刺客,如果真要算起来,比起行军打仗,我更长于刺杀追踪,他倒也看重我,那时,我们这些人就在阎婴手下。”

    岑琬有些不安:“你知道齐王和阎婴的这些勾当,难道没听说过阮秀,也不知道我吗?”

    “我并不知道详情,不过就算有机会知道,也会有意不去听。因为对于这种事,知道的越多,就越下不了手。”云曜伸展自己的右手,露出那节断指:“这是我离开的代价,可他还是不放心,齐王为人反复无常,我早就知道,他说的那些事,就算我都做到了,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不过比起元赫,他还是差的远了。我若是落在元赫手中,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他那节手指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可是看起来仍是触目惊心,岑琬有些不忍看,过了许久,她才似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上回和我说起的事我答应了,只是你要记自己你说过的话,我要他们给霍朝抵命。”

    云曜神色郑重:“只要你信得过我,我愿以乌渝之名起誓,绝不食言。”

    等他们回到芸娘家,还未进门,就听到屋内极为热闹。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长安那边来信了,说是阎婴要接他们母子回去。阎婴如今官运亨通,邻里自然也都明白形势,纷纷前来道贺,都说芸娘有福气。

    人们心知肚明,虽然阎婴请原配夫人回去,无外乎就是为了成全一个好名声,但即使是装模作样,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好,而且这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只要表面上过得去就好,快要到了吃饭的时辰,大家才告辞离开。

    芸娘看起来并不高兴,人多的时候勉强笑着,等到邻居们都走了,她的笑容也在一瞬间消失了,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她早已是精于人情世故的大人,更何况有外人在场,就算心有芥蒂也不会表现得过于明显。可她的儿子阿涉恰恰相反,从刚才到现在,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和厌恶的心情,也懒得在别人面前装模作样,早就转头跑到自己房间里,重重关上了房门。

    等到来道贺的人们走后,周围骤然陷入安静,芸娘原本在缝补衣物,刚才人们进来,她缝衣服的针插在线团上,静静待在一旁,她看了一眼,现在也没了继续缝的心思。

    芸娘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阿涉的门前,推门进去。

    男孩躺着床上,正用被子蒙着头,一动不动。

    芸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把他的被子掀开,“别装睡了。”

    “烦死了。”阿涉嘟囔一声,就翻过身去,两手捂住耳朵,面对着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