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斐死死咬住攥成拳的手指,悲极也不敢痛哭出声,她怕爹爹最后这段路也为她所累,走得不安心。

    直到江靖易彻底消散于这天地间,江斐地哀恸才彻响飞霞峰顶,惊飞了孤鸟数只。

    一剑削平的飞霞峰顶,可观万里云海,千峰苍郁。这里见证了江斐最无忧的少女时光,也送走了江斐最亲近的父亲。

    三年新丧,时节如流。

    飞霞峰的叶抽芽了,细雨啼春,澹月笼愁。

    齐云峰的荷花枯萎了,秋阴不散,落叶满庭。

    上清道宗的雪掩了一尺厚,岁暮风凄,乱云翳翳。

    两宗之间的长流开始解冻,又是江碧鸟白,山青花燃。

    飞霞峰的春花又次第开了,齐云峰的蝉鸣嘶嘶再潜伏于苍绿……

    韶光几转,又是一年。

    江斐时常觉得自己是漠然的,她像是旁观着四季流转,又被涛涛不居地岁月裹挟着向前。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注1)世界好像和她隔了一层透明地屏障,她看着万事万物,却难以同悲同喜。

    像做梦一样,她像个moshengren旁观着自己的人生。

    新丧期过,顾以寒依约循礼,求娶于她。

    百千种象征着吉祥如意的聘礼流水一样送到飞霞峰上,三书六礼,极尽繁复。顾以寒甚至光邀天下友朋,以作见证。总为江斐鸣不平的齐娇娇也被这阵势堵住了嘴。迎亲那天,江斐带着江靖易生前备好的箱帘数百,踏着十里红妆,步步金摇往去了烛影万照,丝竹相和,钟鼓宜乐,百鸟争鸣的上清道宗。

    行至飞霞峰下,江斐回头站定半晌。天空孤雁南飞,须臾鸟过无痕。

    斐斐会照顾好自己的,爹爹。勿念,长安。

    再至齐云峰,贺礼如流,宾客盈门。远远大过当年的拜师宴礼,齐娇娇四处晲着眼找苏又晴的形迹,意欲再敲打几番,没有看见,她也未放心上,作娘家姊姊安排宴席宾客去了。

    时近吉时,新郎仍未出现。不知道哪里传来消息,清衍道尊近年那个连连突破惊才绝艳地女徒弟叛入魔门,众皆哗然。

    夜已近深,宾客四散,烛火摇晃,红蜡斑驳。江斐望着晃动的烛火,内心无波无澜。她仿佛早就知道故事的发生走向,包括后来的万魔来袭,顾以寒还是会选择苏又晴,护着他“如女儿一样”的小徒弟。

    等等……江斐摸了一下发凉的胳膊,我为什么会知道?我……我好像在做梦。

    梦见了一个和我一样名叫江斐的剑修。江斐眼前烛火斑驳的世界和一个冷气汹汹的房间交相重叠,随着她眨眼的次数变多,有房间的世界变得愈加凝实。

    原来我是在做梦。现实醒来的江斐揉了揉头,却有越来越多的画面涌入她疲惫的脑海。

    但这次,她看到的画面,远比梦里江斐看到的要多。

    她看到就在她成婚前夜,顾以寒在齐云峰的庭院内独立中宵。在他后面,一个小小娇软的身躯,踱着猫步轻轻靠近后,覆住顾以寒的眼睛,笑闹:“猜猜我是谁,师父?”

    顾以寒噙着笑无奈转身,“让我猜猜,是我那个不听话的小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