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你过得如何?”他突然开口。

    “前半生恣肆,后半生零落。”江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自嘲。“一世糊涂。”

    向海之一贯表情不耐的绝美颜色,此刻显露出认真听闻地神情。他微低下头,丝绸缎料般的如瀑长发散落下来,有几缕调皮地掠过他的肩头。

    鬓发微扬,模糊了他的眉目。

    他示意江斐继续。

    “这怎么说……”江斐沉吟了一下。

    “我少女时,受父辈宠爱有加,衣食无忧,天真烂漫,对修为之事虽尽心尽力,却也不过按部就班。”

    “没有什么可劳烦操忧的。同门的弟子恭谨友爱,对我也是关心爱护。还有一个至交好友,觉得普天之下唯我最笨,老担心我吃亏。”

    江斐说到这里,眉目舒展开,淡淡地笑了。

    “还有一个关心疼宠我的长辈,事事以我为先。”

    “好像最让人艳羡的,是我与那天资非凡的少年道长,指腹为婚的亲事。”

    “七岁筑基,十岁开光,才过弱冠便至神海。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天下己任,谪仙中人。”

    “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向月老求都求不来的情缘,大家都觉得这是场好婚事。”

    “关心我的长辈觉得,爱护我的爹爹觉得,就连我自己,也是那样想的。”

    长舒了一口气,江斐又笑了,只是这次笑得如冰雪凛冽。

    向海之静静听着,眉目微动。

    “这样好的少年道君,竟然也是性情中人。”

    “为情生,向情死。为了他的爱情,天下苍生也抛于脑后了。”

    江斐嗤笑一声,心里暗道:道义不顾,誓言不遵。不堪人师,不堪人夫,背信弃义,罔顾人伦。

    但这些都没有说出口的必要,她想了一下,接着道:“这半生繁锦,空成一梦。”

    “自秘境湮灭,万魔窟来袭,父亲新伤叠旧伤,冲关失败,壮年早逝,托孤‘良人’。”

    “我先是没了爹爹,后来又没了好友,再后来失去了最后一个疼我爱我的长辈,最后,生我养我的东华群山妖魔肆虐,我无来路,也无归途。”

    “天下苍渺,唯余病躯。好在死后,承蒙旧友恩情,不必曝尸荒野,还能等来坟前洒落一壶清酒。”

    “这一世糊涂,繁华梦渺,我欢欣的珍重的,都如沙砾漏出了指缝,没有握住一个。”

    “修者一途,千年弹指。我就走了这短短几十年,就走到了尽头。尾声处,还是仇者快、亲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