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谭家英每天挣开眼就是赶活，一批货也就那么几千上万双。她们六个女的分，个个都想多做几码。金花、银花两姊妹毕竟是后生崽，手脚灵活，现在她们六个算是势均力敌。谭家英干起活来心里就砰砰直跳，看着别人一趟趟地下楼去，她心里着急上火，特别是最后几码，生怕别人拿了去，自己没得做。老板娘为了公平起见，交代大家做完一码再下去领下一码的，不能一次性拿很多，藏在那里慢慢做。可这一批的鞋复杂，前几天她老是打错，倒是几个后生女子，动作快得不得了，她每天紧赶慢赶的，心都急得快跳出来了，还是只能跟大家打个平手。至于吃饭，人人都不想先去吃，让别个多做一码鞋。她们都是拖着，看谁熬不住。就是要去吃饭，也会奚落几句：哎呀，我们还是保命要紧，莫饿死了。鞋多做一码也没几个钱。这样，别的人听了，也不好再赖着。她们便一溜烟冲下铁楼梯，操起碗筷，匆匆扒拉一阵，碗也不洗，嘴一抹，又一窝蜂冲上楼。晚上下班也是，老板娘不停电，她们是绝不下楼的。桂花嫌几个后生女子手脚太快，抢了自己的活，每每要拿她们开个玩笑：啊呀，死女子，又没有崽女要养，还不早点下班去镇上逛街，跟我们三个成了家的娘子人在这里抢几码鞋做！没用的，你去找老板娘支点票子，买漂亮衣服，打扮得客客气气，保管有标志后生来追。
晚上下班的时候，老板娘上楼来交待明天有台风，让她们注意一点。她们没放在心上，屋里什么恶劣天气没见过，台风是个什么。
到了夜里八九点，屋外开始吹风，下起了雨。高温有了一丝缓解，加上赶了一天的活，谭家英跟大家一样，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谭家英垂在床下的手感觉冰凉，她惊醒了过来。她推了推里边的陈有和，“有和，有和……快打着火看看，屋里好像进水了。”
陈有和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搭在床架子上的裤子，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他按亮火机照着床下，就看见地上的桶子漂着，水已经涨到了下铺一半高的位置。他大声喊道：“个个起来，进水了。”
屋里的人都醒了，几个后生女子心里有点慌，“哎呀，怎么搞。”
陈有和下床查看了一下，说：“没事，先把床垫高一点，看天亮怎么样。”他随后同陈水金、门子两人一起，打着手电、淌着水到老板平房门口捡回来十来块砖块回来，他让大家都下床站着，之后他和陈水金抬起床，门子将砖头塞到每个床脚下。等全部塞高了，他们三个才重新回到床上躺着。
屋外还在哗哗下着雨。
“哎，死人地方，明年不来了。又差，这个时候还涨水，屋里是没有过的事。”黑暗中，陈水金抱怨道。
“就是这样说，我们抓帮的要使出吃奶的力都不止。屋里作田还有个时节，这里天天要做。你看，今天下午抓帮的钩子还钩到了鼻子，破了一块皮。现在还痛得很，嘶……”陈有和皱着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