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湫入堂吃席，因为来得迟，自发地坐在最末的位置，没什么人注意她，她也乐得自在，挨个菜尝了遍，碰上好吃了，三两口吃完，不好吃的，尝了一口就算了。
吃完，酒席还未散，一群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场面话讲得敞亮，李鸿念坐在殿上方，和邻座的人不知在闲聊什么，脸上挂着几分笑意。
衡湫无聊得很，就支着脑袋把目光放在了前桌桌上的桂花软糖糕上。
宋林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端着盘子过来的时候，将烛光遮了大半。
衡湫把视线懒懒得放在他身上，看到他下颌线清瘦，她吃得饱，没什么精神：“你怎么来了？”
入目，一碟泛着淡黄澄莹的软糖糕被放在了眼前，里面还夹着碎桂，精致小巧，他说：“担心你不好好完成任务。”
衡湫捡了一块放进嘴里，鼓着一边腮帮子说话，含含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君子协定，不会耍赖。”
宋林樾放了糖糕，就在她身后半步的位子坐下，低调地扮演着他的角色。
“李鸿念不是安王一党吧？”衡湫不用再看别人的软糖糕了，彻底无聊，偷偷往后偏了脑袋，跟宋林樾说话。
“……不是。”
衡湫待了没一会儿，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
“树大招风。”
“哦。”衡湫心思一转便想明白了。
西阖城临近前淮，定有倭匪流窜，前些日子卫子寒拿着消息来报，西阖知府带兵抄了一个倭窝，得了朝廷的封赏，想来怕是宋林樾的手笔，有些人明面看似在养伤，私底下的动作却不少啊。
宋林樾这边着手要抓细作，西阖知府张一百是太子的人，自然肯听宋林樾调配，指哪打哪，但西阖城并不是太子一手遮天——
太子在朝式微，袁阁老把持内阁，安王李鸿晋深得圣心，西阖城是袁阁老的地盘，否则怎么会让张一百这个老实巴交的文官亲自带兵去抓倭寇，知府手底下没有武将吗？只不过张一百手底下的人尽是袁阁老的人罢了。
由此便不难得知为何宋林樾小心翼翼地跟李鸿念接触了，宋家在西阖几乎无人可用，前淮在打仗，西阖就是后备补给站，是战时根据地，若是老巢都不安全，他们怎安心毫无顾忌地冲锋陷阵？
死战沙场不可怕，怕就怕在好不容易归了家，临了被自己人捅上一刀。
李鸿念不涉朝政，一直驻守封地，是举国闻名的闲散王爷，这才明哲保身了这么多年，若是一朝站了太子的队，他便会面临四面楚歌的境地，太子远在京城，鞭长莫及，李鸿念不可能冒这种风险，况且他现在还有了孩子。
可就算宋林樾再小心翼翼，李鸿念还是逃不过血染莲池的结局……衡湫不由在心里叹了个气，丢了手中的软糖糕。
“不吃了？”
“谈生意。”
衡湫找李鸿念，李鸿念也在找衡湫。
两人没去书房，一挽髻小丫鬟提着宫灯，引他们穿过了九曲回廊，西转进了上次的偏厅。一进门，便闻到清新的沉水香，四角轻纱隐约，蒙住了天边的圆月，朦朦胧胧地让它入了杯盏。
把盏，像是饮一抔明月入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