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师父好像帮错人了。”茨木不动声色地告诉身旁的酒吞。

    酒吞捏了捏茨木的手,暗示他现在并不适合干涉。

    的确,茨木不能暴露自己的能力,也就没有理由阻止面前的法事。

    娴熟的黑巫法师已经念完了另一段咒文,并将两个附着恶灵的胎尸用一根特制的红线缠住,卷进了相片里面。

    那根实形的红线上,自然也附着一条无形的血降丝。

    而被红线裹缠一处的,还有事主的指甲和前女友的几根长发。

    白布将阴物重重覆盖,而后盖住的是红布,最后是黑布。每一层包裹都经更多红线缠绕,也被打上再一重咒文施以枷锁。

    情降双方的气息就这样被死死地绑在一处,拆解不开。

    师父起身披上衣服,向导告诉酒吞和茨木,这是要去选一处“好地点”将法物埋下,以完成最后的流程——所谓的“好地点”便是墓地之中的极阴地,黑巫法师做成的物件如同一颗种子,日复一日透进去的阴气会浇灌着它发芽抽枝。

    茨木想到了酒吞来时的话:阴灵做引,在活人身上动手脚。

    他估摸着恐怕过不了三五日,那个可怜的前女友便会被巫术操纵、被阴灵纠缠,对从前向她拳脚相加的男人产生无来由的怜惜和无法解释的情感,甚至麻痹所有伤痛的记忆、念起他对自己的“好”,最终回去找他……每一条,都会像这些情降宣传的功效所说的那样。

    “因果不会错乱,这师父帮错了人,自己怕是要倒霉了。”酒吞盯着法师远去的背影说道。

    那个男人约摸五六十岁,佝偻着背,腿脚还有点跛,想来做这行做了一辈子,年轻时必定受过不少磋磨。

    可叹这样的磋磨并不会随着迟暮而结束,也并不等同于佛门教诲普通信众所说的“一切病痛皆是消除业障”——黑巫法师遭受的反噬,纯粹是收钱之后要替事主承担的报应。

    其实说起来,传到南部的佛教跟酒吞记忆当中的佛门也有着天壤之别。譬如这位显然是黑巫的法师,在佛门他处定是邪魔外道,而在当地人眼里却是“佛门流落世俗的高人”。

    酒吞想到这里,拉住了茨木,没让他跟上乌泱泱的人群去围观最后那段毫无意义的步骤。

    他有些更要紧的事,是时候对茨木讲透了。

    “本大爷堕鬼之前,也算亲眼目睹了佛门的种种,这地方各种事情的缘起,你想不想知道?”酒吞问茨木。

    茨木站定下来,望着他的鬼王郑重地点了点头,酒吞便开始娓娓道来——

    佛门本是一群死磕“真理”的俗人,他们抛家弃口、远行苦修,最终摸到了万物运行的秩序,并对参悟之事身体力行,这才修出了超越世俗的道行、勉强可以“自由”行走于轮回。用来满足愿望的术法最初并非缘起佛门,而是从前的僧侣传法来到巫术遍行之地,为了共存才吸纳了这些原始的传承。

    人在接受外来信仰的时候,并不会把原本的抛弃,更何况那些巫术是这里人祖祖辈辈用惯的谋求福祉的工具和击败仇敌的武器。

    他们能够依附佛门,或许是受了脱离轮回这类愿景的诱惑,或许是追求平、安宁的内心一隅在蠢蠢欲动,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们在“仰仗黑巫”和“信赖因果”之间形成了一种自欺欺人的矛盾的弥合。

    正如向导所言,这里人大都清楚恶灵的“用途”,都知道穷凶极恶的阴灵有着不可言说的力量。因此,很多人在请“古曼”和求做法事的时候,不仅不问法事材料的来路,反而更希望用上大凶之物,毕竟阴灵不比神明,它们是轮回底层的存在,唯有足够凶戾的才能替主人冲破命运的轨迹。

    每每这种时候,他们会短暂地忘记高僧们“放下执念”“怜悯众生”的教诲,反将种种世俗目的呈于供案的最高处。

    真正的佛门却从不曾忘记这些巫术的实质。教义的冲突一直都在,靠黑巫手段谋事从来是被佛门的高师所不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