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苏源”这两个字,那容色倨傲的男子立时显出惊讶之色,他猛地侧过身子,待瞧见身后站着什么人,磕磕巴巴道:“蕴、蕴娇堂妹。”

    苏蕴娇气得暗暗磨上下两只小虎牙。

    这位言行无状的男子是她的堂哥,全名苏源,阿爹和他的父亲是亲兄弟。

    早年间朝局纷乱,百姓日子不好过,苏蕴娇的祖父和祖母早逝,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苏蕴娇的父亲苏徵是老大。

    阿爹有担当,祖父母过世那年阿爹不过才十岁,他一肩扛起家主的责任,又当爹又当妈,甚至,为了弟弟妹妹有口饭吃,毅然投身军营,每月换那么几钱银子,一把屎一把尿带大弟弟妹妹。

    苏家原是平头百姓,发迹全靠阿爹舍命救下圣人,阿爹谨小慎微,从不做令苏家声名受累的事情。但有句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阿爹再怎么谨小慎微,有时也难以管住苏家的旁系血亲,眼前这位堂哥便是其中之一。

    苏源和苏成勋关系亲近,他俩是一路人,都是败家子儿那挂的,能玩到一起去。苏家后来没落,和苏源到处惹是生非脱不了干系。

    既说了要守护苏家,那这辈子,苏蕴娇不会再任由这些人坏了苏家的名声,清除祸害得趁早。

    眸光从苏源面上轻飘飘擦过,苏蕴娇故意阴阳怪气道:“得,苏小爷可别唤我堂妹,我担不起。”

    苏源嗟牙笑道:“堂妹同我说笑呢。”

    苏蕴娇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子浓重的酒气。她拿手帕遮住鼻子,脸色愈发难看——胡闹,早上便喝成这样。

    她问苏源,“你在这里作甚?”

    苏源用眼神示意随行的奴仆,让他们抓紧捂住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的嘴巴,把她带走,防止她向苏蕴娇告状。

    “闲逛呗。”见下人带走那小娘子,苏源故作轻松道:“听人说太平街雪景好,特来观赏,如今一见果然不赖。”

    苏蕴娇斜眼睨他,“我看不像。”她慢悠悠转过身,语调慵懒地叫住一左一右架着那小娘子胳膊的两个奴仆,“把手从人家姑娘嘴上拿下来,洗手没,就拿手去捂人家的嘴。”

    两个奴仆怕自家主子责怪,又怕苏大姑娘当街斥责他们,犹豫再三,只得不情不愿放开手。

    那小娘子也是有眼力见儿的,她看出刻意刁难她的登徒子似乎怕眼前这个身量不高、气度却雍容华贵的少女。抬手抹一把眼泪,她趁那两个奴仆不备,快步跑至少女身旁,声泪俱下道:“请姑娘为小女子做主啊!”她厌恶望向苏源,“这人心肠忒坏,他撞了小女子,还反咬一口,甚至要将小女子带回家去,不知意欲何为……”

    苏蕴娇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别怕,我替你做主。”

    那小娘子看苏蕴娇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样子,年纪都没她大,八成还未出阁。可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没来由的,令人觉得信服。

    苏蕴娇再度转身朝向自家堂哥,她顾及他的面子,没张扬,压低声音道:“街上都是人,堂哥,我给你面子,你也给我面子,咱们退到人少的地方,慢慢说道这事儿。”

    苏源早起喝了两杯米酒,喝下去时没甚感觉,甜滋滋的,后劲儿这会儿全上来了。他打个酒嗝,故意找茬似的道:“我若是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苏蕴娇脸上挂着笑,“堂哥说笑呢,蕴娇有甚面子,你的面子不应当给我,给的是我阿爹。”

    苏源烦苏蕴娇提起叔父。他心里正好一肚子火,人一醉便容易糊涂,头脑拎不清,也不顾还在街上,围观百姓众多,手一甩便嚷嚷道:“别拿叔父来压我,我根本不怕。苏蕴娇,你们一大家子住在豪华气派的国公府里,威风八面,为什么我们家却只能住在街上,与平民为伴?国公府空房间那么多,就不能匀几间出来给我们住吗?”

    苏蕴娇苦恼闭眼,眉间写着恨铁不成钢。她吩咐那两个随从,“愣着做甚,甭管洗没洗手了,捂住你家公子的嘴,把他带下去,别让他在这儿胡言乱语。”

    醉酒之人劲儿大,两个奴仆愣是没按住苏源,反倒愈发惹他抱怨,“你们根本没拿咱们当实在亲戚。”他踉跄道:“前些日子,我父亲母亲鼓起勇气上门,想让叔父帮忙给我谋个差事,也就是张个嘴的事情,叔父都不肯!他会找借口,说是为官须清廉,打招呼对他人不公平,可说到底,还不是心里没拿我们旁支的当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