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界上最冰冷的东西是时间吧?它可以浇凉一个少年的热血,还能将少年的棱角磨平。可是,它似乎又是最温情的存在,它可以把医者无法治愈的创伤给治好,而且,美好的回忆往往都存在过去的时间里。

    年近四十的老陶将身上的皮甲微微松开一些缝隙,靠坐在城根底下,眯眼打起了盹。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小步跑来,他边跑边向老陶喊道:“陶叔!陶叔!”

    好不容易有了些困意老陶睁开眼,看着兴冲冲跑来的少年说道:“怎么了?这么高兴,是不是将军大人给你官当了?”

    少年名叫崔先,和陶老是同乡。说来也是缘分,两人入伍的时间差了不知多少年,老陶把家乡人几乎忘了个差不多,家乡人也几乎没人记得老陶了。那天新兵蛋子们刚入伍,有些小伙身上带着痞气,想着当大哥,逞威风,居然开始欺负起袍泽来了。

    刚好路过的老陶一拳擂倒带头者,然后一脚踩在那个人身上,目光冷冷看着其他人,确定他们不敢生事后,转身离去。

    那个被欺负的新兵蛋子就是崔先,他不敢也不乐意继续和那些痞子待在一起,就跟上了老陶。

    老陶听着崔先感谢的话,感觉口音有些熟悉,一问,原来是多年未回的家乡的人。老陶当即找到伍长,要求特殊对待崔先。老陶救过伍长的命,所以伍长很痛快的答应了。

    老陶看着崔先兴高采烈的模样,笑道:“既然不是当官,那难道是你捡到钱了?”

    崔先站定身子,喘气道:“是江湖人。”

    老陶听了,兴致缺缺的重新靠回墙上。近年来,南靖边境这可不太平,和北戚大大小小摩擦不断的同时,夹在两国中心的勒然人也开始不断骚扰南靖,这些生活在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竟是敢挑衅国力远过自己的南靖,要说没有猫腻,谁都不相信。

    边城号称南靖大门第一关,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正确。因为在边城之外,还有一座刻石山,而在刻石山与边城间,有着十多座小城。边城军队从边城出发,驻扎在刻石山,在那里巡守边境,一周一换,那些小城,便充当休憩处。由于勒然骚扰,边军兵卒又早已做好分配,迫不得已,朝廷钦天监提出抽调江湖人来帮忙,也省的他们成日里没事干,只顾争这争那的名头。

    老陶对崔先兴高采烈的样子不以为然:“哦,还以为什么呢。江湖人怎么了?难道长着两个鼻子三个眼?”

    崔先坐到老陶身边,笑道:“陶叔你真爱说笑,江湖人也是人。不过陶叔,他们可真的厉害,那么高的城墙,噌噌几下就上去了,啥都没有,就那么上去了,要是我也可以就好了……”说着,崔先陷入了遐想。老陶暗自摇头,却没有说什么,毕竟是年轻,对轻剑快马这类潇洒江湖事憧憬是很正常的。

    “老陶。”有人在叫老陶,是伍长。

    老陶起身,迎面走过去:“哎,这边。”

    伍长抹了一把汗,说道:“老陶,你好像是安城人吧?”

    “嗯,怎么了?”

    “喏,你看,江湖人来了,那些窜到边境的勒然人就可以修理了!可是,江湖人对小城的情况不熟悉,需要向导。其他的都已经出发了,还剩下安城,我想着……”

    老陶未等他说完,就转过身来:“叫崔先吧,那小子巴巴等了半个月的休假了,正好遂了他的心!”

    正沉浸在自己幻想里的崔先听见提到自己,抬起头茫然看着老陶和伍长。老陶笑道:“崔先,伍长说要带江湖人去安城,你去当向导可好?”

    崔先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连声道:“不要,我才不要咧。”

    老陶好奇:“哦哟,你刚刚不是还说着江湖人吗?怎么这么不要了?而且还正好能回安城,你也能看你爹娘去。”

    崔先只是连连摆手摇头说不要。老陶眯了眯眼,没有说什么。

    伍长继续道:“老陶,你都那么久没回去了,当真没有半分想回去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