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的空气仿佛挟带着蒸笼刚掀开时扑面的热气,让她昏昏沉沉地生出半梦半醒的错觉来。

    她好像看到身穿明黄龙袍的祝又樘朝着她走来,还有他那张总是温和又让人觉得无法触及的脸庞。

    她遂意识到自己仪态不佳,传了出去必然又要被人诟病的她记得很清楚,有一回,祝又樘在寝殿中彻夜批改奏折,她被他的咳嗽声吵醒,迷糊着说了句‘陛下当真扰人’,次日就被宫女传到掌事嬷嬷耳中,且还被史官给添油加醋地记下了一笔。

    想到这,张眉寿连忙就要下床行礼,同时在心底叹了句“小憩片刻也不得清静”,可她只敢在心里叹,而不敢说出来。

    可她待下床向前走了几步站立了,眼前那团明黄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四周早已变得清晰起来。

    张眉寿茫然地站在那儿,良久才回过神,辨清今夕何夕,所在何处。

    她哀呼自己在半梦半醒里竟也被皇宫里的规矩和祝又樘束得那样死,敢怒不敢言的想法当真没出息……越想越丢人。

    阿荔走进来时,就见一身白色里衣,睡眼惺忪的小女孩光着白嫩的脚丫站在地上,一侧脸颊还印着一道道红彤彤的凉席印儿,板着嘴巴皱着眉,像是气呼呼的模样。

    阿荔只当自家姑娘犯了起床气,刚要上前逗趣,脸上的神情却一滞,旋即忽然变得欢喜起来。

    “姑娘能自己下床站稳了?!”

    阿荔的声音清脆响亮,将窗外的蝉鸣都压了下去。

    阿豆闻声疾步走了进来,看到张眉寿稳稳地站在那儿,登时就红了眼眶。

    在她眼里,是因为她的疏忽,才让姑娘遭了火险,患了腿疾,是以她日日愧疚难安,心下煎熬。

    “姑娘……可是能走了?”阿豆落着泪不敢上前,生怕打破了什么,只拿循循善诱的语气说道:“姑娘再走几步瞧瞧?”

    张眉寿满心茫然间,抬起了右脚。

    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一步一步地缓慢移动着这种不再需要别人搀扶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令人踏实极了!

    她真的可以走路了!

    见此一幕,阿豆心底紧紧绷着的弦彻底松下来,忽然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姑娘能走了,这是大好事,你哭什么呀!”阿荔兴高采烈地攥着手掌,恨不能一蹦三跳着说话:“快去告诉二老爷和二太太!”

    阿豆用力地点头,拿衣袖抹了把眼泪,转身就往外走。

    张眉寿却忽然抬起头来,道:“我亲自去!”

    她要自己去告诉父亲和母亲!

    张眉寿一步步走出里屋。

    院子里的青砖被晒得有些发烫,张眉寿赤脚踩在上面,不觉间步伐越走越快每走一步,她的心绪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欢快,甚至开始不可遏止地兴奋起来。

    这一刻,她心里尽数都是光明和希望,仿佛新生的春笋一般飞快地升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