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浮云曾经见过四十年前令武林人士皆闻风丧胆的武牢黑狱。

    当年英国公徐敬业起兵征讨武周失败,麾下磨剑圣手石易之与长歌门下骆宾王等人失散,流落于武征王之手,最终慷慨就义。彼时武氏一族手眼通天,于石易之身死之地大兴土木,建了一座囚牢,也就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武牢黑狱”。与其相比,如今令狐伤用来监禁他的宝塔楼阁,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宝塔共分为十三层。外由青砖砌筑,四角攒尖;内以木板搭接,仿若馆舍。再加以丹青垩之,雕刻饰之,甚是富丽堂皇。

    唯小人才喻于私利。见四周布置如此,柳浮云愈发沉得住气。他身上中府及云门两处受制,一身功夫无法施展,便任由几名兵士将自己捆到型架上,兀自闭目养神。

    令狐伤在塔内踱来踱去,终究害是急躁占了上风,他走到柳浮云面前,厉声问道:“你是甚么人,此事与藏剑山庄何干?”

    柳浮云心道了一声果然。

    冰川宫地处天山以北,历来偏僻荒凉。那令狐伤虽说于剑术一道非同常人,但见识鄙陋,自然看不出他的武功来路。倒是听闻那藏剑山庄的大公子叶英,曾经为了挚友一诺远赴西域敦煌,想来应是那时才与令狐伤有了瓜葛,令其心生忌惮、也认得出《四季剑法》。

    而鸾筋胶一事,约么也是自此而听说。

    只是他和叶英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强行说也只有一个叶炜。柳浮云有心试探,遂答曰:“原来令狐大侠还记得死在你手上的藏剑弟子。”

    话是真的,柳浮云却是假的。令狐伤矢口否认道:“你胡说!我何曾杀过甚么藏剑弟子?我只与你们少庄主叶英……”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令狐伤顿了顿,打量着柳浮云道,“你根本就不是藏剑山庄的人。”

    柳浮云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毫不在意地靠在刑架旁,慢吞吞地说道:“那又何必再问我藏剑之事?”

    令狐伤被他摆了一道,一掌重重地击在案上,捏着拳头坐了半晌才冷静下来:“果然狡猾难缠!”

    只是困于藩篱的人是柳浮云而非令狐伤,后者暗中思忖了片刻,又问道:“你不是,可藏剑弟子另有人在!你们几个究竟有什么目的,还不速速从实招来,难道你也想尝尝刑具的苦头不成?”

    柳浮云垂眼,嘲讽道:“答案你我都清楚,不是么?”

    护输。

    也只能是他。令狐伤闻言冷笑道:“可惜——那藏剑门人内力不济,明教少主又受了伤,而你正被困在这里!枉你们一行人豪气干云,此时也已是土鸡瓦犬、一溃涂地!”

    柳浮云轻飘飘地反问道:“是谁说我们没有后手?”

    且不论霸刀的柳不平和柳云星都随他调动,单凭令狐伤一人,又如何能单枪匹马保证护输的安全?除非——

    柳浮云了然道:“你要把他送出沙州城。”

    令狐伤反唇相讥:“那又如何?”

    只要护输在他眼前不出事,令狐伤大可安然无恙地回去复命。柳浮云又道:“可惜,那都督府原本是最合适的藏身之处,如今却已是路人皆知!此后你要防范的,就不单单是我们武林人士了!”

    陆危楼决定派沈酱侠前来,正是为了对掌控西域商道的财神卢延鹤施以援手。此前明教已经放出消息,眼下为了共同的利益,各路人马必定会纷纷出动,将护输一行彻底困死在沙州城中。

    这是阳谋。

    柳浮云就是要令狐伤顾此失彼、疲于奔命。而他本人被困在这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见令狐伤不言语,柳浮云讥笑道:“令狐大侠的确是有以一敌千的本领,也甘心情愿去滥杀无辜,我等弗如!只可惜古时便有‘眚灾肆赦’的道理,如今到了你手中,反倒成了损人肥己的律令——可叹张都督半生戎马、战功显赫,却偏偏得了你这样一个黑白不分、昏聩无能的养子,当属家门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