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愿心中正憋有一股气,再不像从前那般怯他的冷色,单只抿紧了唇,稳稳地站好了,借地板的支撑力将自己的勇气也支撑起来,将许久前他写与她的那张和离书,塞入他手中,直切正题地道:

    “殿下,这虽然白纸黑字,但你没有给我按手印。”

    她猜他作为太子,应该收有自己专属的玉印,然而她不太清楚它能否用在这类场合下,便只要求他摁红手印。

    李纹暂且不答林心愿的话,先将手中的和离书仔细读了遍。是他自己的字迹,不会错。那么她手中的那另一张,应该是她誊写的了。

    他当初写这和离书,给她的承诺是不假的,至于为何没有摁手印,因为习惯对她留个心眼儿。恰好她未发觉,他便自作主张揭篇过去,都快要忘了。

    李纹又抬头去端详她,她穿着单薄的一件白寝衣,趿拉一双松花绿色绣花鞋,蓬乱着黑发,脑门正中央还贴着那狗皮膏药。

    他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到哪怕一丝丝对他的情意,像那日她吻他,像那个夜晚她坐在榻上,对他含情脉脉,还像他在床上吻她以后,她低下去又抬起来的,流转的眼波……他宁愿是自己被她骗了。

    然而他替她开脱,她没有那般骗人的本事,只是近墨者黑,学会了他的缺点。

    欢喜时待他好,不欢喜了,扔到一旁不理会,倘若重新欢喜起来,便又捡回来待他好。——就像这些时日里,他对她做的那样。

    李纹却是笑起来:“太子妃提醒得正好,孤这就去拿那红印泥来。”

    便示意她跟在自己身后出了卧室,走到书桌旁边,在书架底下的屉子里,拣出个红梅黑布方形盒打开,里面置着素白瓷圆皿。

    李纹将这印泥盒子放在书桌上,掀开圆皿的盖子,里边的朱砂印泥盛得很满,在泛平整的油光。

    他将和离书在桌面上摊好了,林心愿见状,亦将自己手中的那张在旁侧摊开来,紧张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们在两张和离书上,都分别摁下自己的红拇指印,方才算是大功告成。

    林心愿松了口气,却感到心中的哪里有些空荡荡。就在不久前,她亲手杀死了她自己的,将将萌芽的爱情。

    她看向李纹,出声唤他道:“殿下……”

    李纹却头也不回,将印泥盒拾掇回屉子里以后,径直回去卧室里睡下了。

    林心愿望着那方向,在原地站了会儿,连她也不能分辨自己是在思考,亦或者是在发呆。

    她感觉出来他的烦闷,直觉他对她终究也动了真心,这一回,她报了今天的、还有之前那么多的仇,叫他也喫亏,有苦难言。

    ******

    日子一天天过,林心愿的风寒也逐渐地痊愈。天气愈发凉快,不时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下一场雨,连犬吠也压抑下来。

    从鸳鸯她们那处,听闻今年的秋比去年的冷些。

    林心愿不曾经历过昨年的秋,然而在下雨的夜间冻醒过几回,瑟缩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时常听见隔帘外李纹在行动的窸窣声。

    近日他似乎有些失眠,不知是跟她一样因为屋外的雨太冷,还是因为满腹心事而不能入睡。

    他们相处似平常,皆不提那和离书的事。尽管不提,二人都是心如明镜,清楚他们之间有甚么真正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