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李纹又早早去了应卯。林心愿起身梳妆完毕,用过早饭以后,趁他不在,带上思柳乘轿往太医院。

    天气依旧炎热,她自然不能让思柳在轿外步行随同自己,好说歹说将思柳劝上了轿内坐着。

    思柳相较起青竹更胆小些,几乎不敢与她直视,一路上正襟危坐,教她也尴尬起来,本打算闲聊,不好意思开腔了。

    也不知李纹在想些甚么,分明知晓她畏首畏尾,时常镇不住场子,还选了个同样怯懦的丫鬟,难道意图锻炼她的胆量么?

    轿辇终于抵达,林心愿被思柳搀扶着下了轿。太医院处早就听闻消息,派了几名宫人在外边等候,见她们姗姗的来了,赔笑着领她们往内走。

    太医院内,众人进进出出,栖栖遑遑。

    林心愿与思柳对视一眼,正疑惑着,忽在人群中捕见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她走上前去搭话道:

    “你好。我还记得你,你是当时在心昭殿跟随白医官的……第八,是么?”

    那玄色劲装的少年便转过身,发现来人居然是她,身后还跟着个新面孔。他咧开嘴弯眼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对她抱拳道:

    “属下第八,见过太子妃娘娘!奇怪了,主子怎的不在?——哎呀,对了,太子妃好,太子妃好!第八确实也好,不过有人很不好。”

    光是瞧那些个太医、医官的架势,也能轻易知晓有谁恐怕快不行了。

    林心愿想到七夕宴那时的事,觉得十有八九就是洪高云,遂问第八道:“里面的人,是洪高云么?”

    “洪高云?他是谁来着?”第八歪头想了会儿,随后嘻笑道,“哦,那前户部尚书,命根子被阎王爷拿去泡酒喝的!”

    林心愿默了默,她有时候不大喜欢听男人开玩笑……

    第八又道:“里面躺着的,确实是那洪高云,这下阎王爷要将他的命也带走了。”

    罗氏死了,作为洪府顶梁柱的洪高云也要死了,人世间又将添一出家破人亡的悲剧。

    然而这人世间不在乎,笑声哭声、喜事丧事,终究皆要陪葬入冢,被荒草埋没——好了!一代代的人死去,他们的事,也只会化成史官笔下的横撇竖捺。

    林心愿唏嘘,对第八道:“你怎的也在太医院?是太子殿下派你来的么。”

    第八点头,回答道:

    “主子先前便嘱咐过属下,一旦从太医院那儿,传来那洪甚么云快不行了的消息,即刻前去打探情况,回来向他汇报。主子说,反正孤瞧你也挺闲的,给你找些事儿做,省得镇日空着脑袋,喫白饭。”

    林心愿干笑几声,腹诽,看来这第八是个话痨子。李纹素来喜静,估计在故意借此事将第八打发走。

    在她身后一步半外,思柳垂首无言。

    第八瞄了思柳几眼,想起来数日前,给刑部帮手的十一跟他说过,太子妃的那名叫青竹的陪嫁丫鬟,在牢中撞墙自尽,被狱卒发现时,早已没了气息。

    这位穿宫女衣裳的小姑娘,想必就是太子派去服侍太子妃的新丫鬟了。

    第八活到至今,也将近十八年,始终不甚明白,为何大家都是赤条条地生下来,有的人却须要服侍其他的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