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夜漏三更时停了。

    早晨,林心愿从睡梦中苏醒,打个哈欠,侧耳听殿内动静,李纹果然依旧很早就已经离开。今日也是他须得上朝观政的日子。

    下意识唤道:“青竹——”

    那“竹”字的音撅嘴似求吻,还不完全发出来,像太黏糊的白年糕,大团地黏满她的喉咙,她咽不下咳不出,只得哑了,定定愣在那里。

    然而她没有吃年糕的新年的喜气,一觉起来甚么人事都翻了新,她的心与记忆,仍然古老而腐朽,爬满了锈。

    鸳鸯在殿外闻了声,领着宫人鱼贯而入,服侍她洗漱梳妆,边唠唠叨叨些“太子宠爱太子妃”的假话。

    林心愿听了心中阴晦,却看见铜镜里的自己露出浅浅的笑来——或许那不是镜像的自己,是画了她的模样的鬼。

    正发呆着,一宫人替她梳发时,那木梳子的齿不轻不重碰了下额头的薄贴。

    “啊!”

    她顿时吃痛,抬手去捂额。原本无甚感觉了的伤,重新隐隐作疼起来。

    鸳鸯见状,狠一跺脚,斥那宫人道:“思柳!你这个毛手毛脚的!平日就罢了,现下你把太子妃的伤给弄疼了,看太子殿下怎样罚你!”

    被称作“思柳”的那宫人惊慌道:“鸳鸯姐姐,奴婢真的知错!”

    “知错就好。”

    鸳鸯于是很满意,又笑脸盈盈,道:

    “思柳,你可得时刻记清楚,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娘娘是顶关切的,千万不可怠慢、冒犯了娘娘。”

    思柳恭敬答道:“是。”

    旁侧,林心愿听了这些拐弯抹角地献媚的话,很有些尴尬,佯装淡定。

    梳妆完毕后,鸳鸯领宫人们端铜盆、手帕、牙粉等,纷纷退下了。偌大的心昭殿里,很快只剩她一人的身影。

    桌上已然摆好了早饭,一碗鱼丸粥,一盅浇酱油、撒葱花的鸡蛋羹,还有碗盛得满满的黑豆浆,小壶的浓稠蔗糖汁作调味。

    林心愿食毕后,无事可做,不想抄《女诫》,亦没有读书学字的气力,便在殿内踱步转了个圈儿消食,又回内室的榻上坐着。

    “唉……李纹、李纹,你个破烂男人……”

    今日,她比以往起得晚些。

    在昨夜,她因着白天的事心绪烦乱,索性拿了笔墨纸砚,将兴庆帝罚她抄一百遍的《女诫》,一鼓作气赶个十几二十遍。

    《女诫》迂腐,她一字字抄得囫囵。

    然后李纹入侵内室来了,用阴阳怪气也赶不走,坐在榻前的榻前,吃茶与荷花酥,吃她的思绪,她恨不能入非非想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