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同是北京人的傅仁茂和戚文权敲响了金毓易的家门。

    对着金毓易愕然的表情,戚文权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听说老家那边有人过来了,刚好老傅也在,我们就冒昧地过来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我们那边的消息。”

    金毓易心里明白,中午时分,自己接到电话时过于兴奋,估计是引起了其他的注意。

    估计,见来访的除了熟悉的敏叔外,就只有一个小丫头,所以机密部门才没有过多关注。

    只是,行事不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同袍兼同乡密友,金毓易也不好甩脸子。

    只是,见到来访的居然是这么小的姑娘,也不知道满10岁了没有,傅仁茂和戚文权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文岚觉得既然他们能够进得了这个门,危险系数应该不大:“我年纪尚小,知道的东西少,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您们二位。”

    金毓易的食指在唇珠处一摆:“隔墙有耳,有些话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不要说出去了。”

    两人点点头:“小姑娘,既然你能过来,是不是那边现在放松管制了?”

    文岚笑了笑,解释说:“我是从香港过来的,我母亲身患重病,在香港求医。”

    “啊,这样啊。”戚文权有点失望。

    倒是傅仁茂离开家实在太久了,一点希望都不愿意放过:“那你知道通河那边的情况吗?我家在通河傅家村的,就在码头右边两里路。”

    文岚摇了摇头,给他们简单介绍家乡那边情况。

    听到土地全归国有,分田分地,人人当家做主,两人脸上喜气洋洋。

    听说最近天灾连连,人们粮食紧张,两人忧心忡忡。

    听闻国家调拨财粮,救灾解难,两人愁眉初展。

    傅仁茂眼含期盼地看着文岚:“我一个人在这边,粮饷虽然不多,但保障我一个人吃用绰绰有余。可是我过来这边前,已经娶妻生子,家里有一儿一女,还有才8岁的幼弟和两个尚未成年的妹妹。为了养活家人,我1943年参军入伍打击日军。47年,我给家里寄了一张军装照,收到我妻子寄回来的合照一张。之后,辗转各地,再也没有收到过家信,也不知道家里究竟怎么样了。”

    傅仁茂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染着血迹的照片:“我的命,好几次都是靠这张照片救回来的。1953年,训练时出了意外,炮弹在我身边炸了,大家都以为我救不回来。我摸着这张照片,硬是不甘心,咬着牙拼命闯了回来。我要是死,我那一大家子可怎么办呀。我离开家里这么多年,养家糊口的胆子全靠我妻子一个人担着。哪怕是为了她,我怎么也得回去,好好再看他们一眼。”

    照片早已泛黄,经历了炮火洗礼后,右边角有点不全,左侧更是血迹斑斑。

    但此时,它被妥善地过了塑,时常贴在这个男人的身躯放置着。

    戚文权摩挲着粗糙的大手:“老傅比较死心眼,人家都劝他在这边重新成个家。可他说自己对不起家里的妻子,念叨着家里有老婆孩子在等着他,坚决不肯在这边成家。他的粮饷除了必须用的,其他的全部攒了起来,说要带回家,要给家里人起个房子,要给妻子备上五金让她风风光光的。”

    49年入台的军队近百万人,有很多人忍受不了孤寂,重新娶妻生子。但也有很多人,挂念着家里的亲人,一直没有成家,终身独自一人。

    很多年轻的士兵,被裹着到了宝岛,几年后陆续离开部队,自力更生。

    他们大多数出生在农村,自小家境贫困,不识几个字。在国难中长大,在颠簸流离中求生存,少年时被迫从军,不想却被裹到了异地,成了政治的牺牲者,成了永远回不了家的孤魂野鬼。